她惊得睁圆了一双杏眼,对面的男人以为她是大喜过望,笑呵呵地拱手,指向身后:“您看,我们花轿都备好了。”

    原来,除了公差,他身后竟还跟着一排乐队,穿红着绿,喜气洋洋。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架花轿,上缀一朵大红稠花,醒目得百米之外都能看得见。

    男人吩咐乐队:“都敲起来,使劲儿L敲打,今儿L可是白姑娘被折花使大人选上,要送进宫里伺候皇上的好日子!”

    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声音的主人正是被敲锣打鼓声音吸引过来的人群,连带着看热闹的村民。

    他们听见这句话,眼珠子跌碎一地,折花使大人选中了白氏!

    白氏要入宫?!

    他们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可眼前这人恭敬的态度,还有一架喜气洋洋的大花轿,一切都在告诉他们,就是真的!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村民们挨挨挤挤地围起来看热闹,有的掂起脚去看,更有甚者,爬上旁边大树,伸长了脖子张望。

    折花使要选民间美女入宫的事,这几天整个县城都传得沸沸扬扬,更遑论周围几个村子,大家都好奇不已,但像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身边人被选中,顶顶稀罕。

    白皎看了眼人高马大的衙役,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叹了口气,她那稚嫩的轻功,基本没有逃出去的希望。

    思索间,她一眼看到了人群里的陆樾。

    高大的男人此时皱紧英武的浓眉,俊朗的脸庞携裹着阵阵阴云,近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白皎心头一突,朝他轻轻摇头,头上一只流苏簪子上,缀下的白色玉珠拍打她的脸颊,发出轻微声响,她像毫无知觉一般,茶色眼瞳掠起一抹极深的拒绝。

    他眼神很好,看得出她眼中千言万语,她在告诉他,千万不要跟过来。

    陆樾薄唇紧抿,眼底冒出一团阴鸷的火焰,霎时间,脸色黑沉无比。

    旁边人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势在四周弥散,吓得心头直跳,主动往后退,不敢靠近这冷面杀神。

    有人讶异,压低的声音在人群里散播:“瞧瞧陆猎户,白氏被抓去入宫,他怎生那么关注!”

    另一道声音又说:“你看,我就说吧,陆樾跟这小浪蹄子肯定有奸情!”

    此时,白皎已经坐上花轿,放下轿帘,瞬间隔绝周遭隐晦的视线。

    这会儿L她反倒冷静下

    来。

    毕竟着急也没用,早在决心改变破坏系统预设的剧情时,她就已经预料到,剧情一定会改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况且——

    白皎拂开一侧窗幔,目光越过乌泱泱的人头,一眼落在男人身上,进度已经卡了至少半个月,她怎样挑逗,陆樾只会越来越压抑,冷静。

    她忽然好奇起来,陆樾这根弹簧,要到什么程度才能压到极限。

    她双手托腮,放下窗幔。

    林舒音听到动静,终于姗姗来迟,刚站定便听见其他人谈论白皎,她要被送进宫当皇妃?

    林舒音心头一惊,一阵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抬头,瞥见人群里的陆樾。

    他皱紧眉头,黑眸沉沉手下一把提起一个中年男人,这人正是萧金宝的父亲,自从儿L子失踪后,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旁人不以为意,以为萧金宝又游手好闲,跑去跟小混混在一起,只有他这个老子知道,不可能!

    儿L子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只有他们花金宝的钱,没有金宝花他们的钱,萧金宝没失踪前,他就劝过不下百次,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这次,萧金宝足足失踪了大半个月,父子连心,他肯定出事了。

    想到失踪那几天,儿L子兴奋地搓着手告诉他:“再过不了多久,我就给二老娶个媳妇回来!”

    萧父一听撂下了碗筷,别以为他不知道,“娶媳妇?别是村尾那个克夫的小寡妇,我告诉你,就算再喜欢,也不能进我们家的门!”

    “再说,你以为你真能降住她?当初一群族人过去,都没讨打什么好。”萧父威吓道。

    那时,向来怯懦的儿L子竟呵呵直笑,胸有成竹地表示:“还真不一定,反正您就等着吧!”

    说完脚底抹油,比兔子溜得还快。

    自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儿L子,因此,萧父一直认为,儿L子失踪,定然跟白皎有这无法推脱的关系!

    他没有证据,便一直助推流言,尤其发现白皎和陆樾越走越近后,更是卖力的在人群里宣传。

    没想到,被陆樾直接揪出来作了典型。

    萧父双腿悬空,领口被一只大手扭成了麻花,整个人像秧苗似得猛然拔高,他抖着嘴唇,像是濒死的鱼一样不住求饶:“饶命!饶命啊!”

    村民们别说帮忙,早就颤巍巍地退到一边,惊叹的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单手!陆樾单手提起了萧父!

    萧家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胖,萧父更是还曾经闹出过笑话,因为太胖,直接压坏了家里的床。

    此时,陆樾竟像拎起一张纸片那样轻而易举,可见他力气多大,武力多强。

    村民们扫过萧父胀得青紫的脸,要是真的被领起来……吓得乌龟似的缩了缩头。

    陆樾:“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父勒得喘不过气,觉得自己像是他手里的面人,随便他怎么揉捏,可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撑不住要散架了。

    他又惊又怕,恨不得跪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

    陆樾扫视一圈,黑眸里凝结出寒冰点点,被他扫视的人群皆害怕地夹紧双腿,两股颤颤。

    陆樾声音发冷,仿佛冰山上万载不化的玄冰:“白皎和谁在一起管你们什么事,再让我听见一句嚼舌根子的话,我绞了你的舌头。”

    这大概是他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其他人吓得瞪大眼睛,瑟瑟发抖,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直到看见林舒音,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惊呼:“陆娘子来了!”

    齐刷刷的目光瞬间焦距在林舒音身上,她脸色前所未有的僵硬,我不是——

    她想否认,抬起头,胆怯的瞳孔看向高大的男人,他全身散发着浓重的气势,让她想起曾经见过的武将,也是这样粗鲁,激愤。

    和他粗壮的臂膀相比,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对方杀的。

    清丽稚嫩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惧意,林舒音咬紧牙关,几乎同手同脚地朝陆樾走去,俨然一副驯服模样:“陆大哥。”

    陆樾想起周围人的称呼,拧眉道:“我们之间没关系。”

    “你是我买来的丫鬟,还完钱我就放你离开。”

    声音清亮,带着避之不及的嫌弃,立刻收割来一片遏制不住的惊呼声。

    “老天爷,这么漂亮的女人,他不要我要啊!”林舒音被精养了一段时间,容貌身体和开始大不相同,精心娇养的底子和常年劳作的村妇相比,自然高出一大截,因此有人听见陆樾只拿她当丫鬟,当即惊呼出声。

    旁边人嗤笑:“你以为谁都是你啊,只要是个女人都喜欢,人家陆樾眼光高着呢。”

    “也是,看着没胸没屁股,瘦得跟个柳枝似的,要是风大些,说不准会刮跑呢。”

    那些声音挑挑拣拣,仿佛她是集市里售卖的货物一般,屈辱、愤怒在心口膨胀成一团郁气。

    林舒音垂下头,遮住难

    看的脸色。

    一个猎户凭什么嫌弃自己?

    难道她堂堂大家闺秀,连个乡野村妇都比不上?

    哪怕心中已然恨极,她清丽的面庞仍然浮出一抹柔弱微笑,轻轻绞着帕子,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调说道:“我有办法救白皎。”

    陆樾蓦地抬眼,长剑般锐利强势的目光碾压而来,她惊惶地连呼吸都困难,死死抿紧唇瓣,不敢泄出一点声音。

    *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东西去城里,陆樾经常在县里走动,结交不少人脉,立刻租赁一座宅子,算是暂时歇脚的地方。

    林舒音拿出写好的信,轻轻扫了眼一侧,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希冀和决绝,成败在此一举。

    他们一起出门,林舒音要去寄信,她昨天告诉他,她在京城有人脉,可以帮助白皎脱困。

    陆樾将信将疑,然而,就在大街上,说着要送信的林舒音忽然朝一个骑着马男人扑去,前方的护卫发现不对,立刻拔刀呵斥:“什么人?敢拦统领大人的马!”

    陆樾脸色难看,昏了头的林舒音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却仍旧不死心地说:“我是高统领的亲戚!”

    大街上的人围着她指指点点起来,林舒音顾不得其他,她看着高文杰,眼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希冀。

    她认得对方!

    他正是自己未婚夫宁王的亲信之一,她甚至见过对方几次,宁王对她毫不设防的姿态,让当时的她十分感动。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再重逢,竟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处境,她是流放的罪臣之女,对方已经是身居高位的统领。

    高文杰听见声音,眯了眯眼,瞥见林舒音之后,脸色登时一变:“真的是你林、是你!”

    他飞快咽下到嘴的姓名,林舒音现在是罪臣之女,就算是在偏远的丰水县,也不能让人知道!

    高文杰这次回城也有由来,他之前得到消息,萧山村有个新来的女子,赶过去查看却扑了个空,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是在这里碰到了林小姐!

    看见她,高文杰霎时欣喜若狂。

    他翻身下马,倨傲地告诉小兵:“这位确实是我的亲戚,你们不得无礼!”

    林舒音察觉他恭敬的态度,心头更加松快,他是承泽的亲信,自然也代表了承泽的态度,他还记挂着自己。

    林舒音被带走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陆樾,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她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有所倚仗,微微仰头,居高临下地告诉他:“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你先回去等我,反正你跟着去也没什么用。”

    陆樾淡淡瞥了眼她,林舒音下意识瑟缩身体,旋即,一阵羞恼掠上心头,她畏惧陆樾,就像食草动物畏惧食肉动物一样,偏偏她又不能明说。

    好在陆樾识相,没有不依不饶,老老实实的答应了。

    她没有觉察到丝毫异常,或许是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迷住了心窍,竟未思索,陆樾这样的人,竟然会听她的话。

    实际上,陆樾回到宅子里之后,黑眸低垂,幽暗目光落在手中匕首上。

    她在说谎。

    从那个男人出现第一刻开始,她就在说谎,她不会帮自己救白皎。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英武的浓眉死死皱紧,好在他也没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林舒音身上,对方于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是夜,折花使府邸。

    一道黑影翻墙而过,踩着树顶轻巧掠过,如雁去无痕,巡视的下属全然没有发觉。

    淡雅宽敞的房间里,丫鬟被柔软的女声赶走,恭敬柔顺地关上门。

    屋子里,层层叠叠的精致帷幔垂落。

    里间的锦绣缠枝花鸟屏风前,白皎盯着天花板,浴桶里的水雾冉冉升起,熏蒸着她娇媚的容颜,很快,玉脂般莹润的肌肤晕染上一抹绯红。

    或许是对自己寄予厚望,待遇也前所未有的优厚,反正自打接过来,她被丫鬟恭敬地服侍着。

    白皎脸上没有丝毫喜色,这更像是死囚斩首前的最后一顿断头饭,吃完就死了。

    忽然,她扭头看向帷幔后方,脚步声愈来愈近。

    不可能是婢女,她们早就被白皎以不习惯之由打发下去,那就只可能是——

    白皎勾起红唇,眼中掠过一抹狡黠光彩,慵懒地趴在浴桶边缘,等到最后一层帷幔掀开,她猛地发出一声惊呼。

    陆樾下意识抬眸,刹那间,活色生香的美景撞入眼帘,叫他心神狂震。

    他飞快扭过身,眼前没有刚才的画面,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放。

    容光娇美的女人伏在棕色浴桶边沿,白雪般莹润细腻的双臂微微撑起,黑色的长发雪白的肌肤都被水珠浸湿,粉晕横生的脸颊上,一对杏眼潋滟生辉。

    更重要的是——

    他喉结滚动,刹那间全身机榨出无边饥渴,他看见她丰盈柔软的身躯,因为惊吓,宛如娇嫩的海棠轻轻发颤,黑色长发迤丽蜿蜒

    地铺满她细腻光裸好似白雪般的脊背,身后的肩胛骨,仿佛蝴蝶停留其上,振翅欲飞。

    这一刻,他与生俱来的卑劣的男性*欲望占据上风,陆樾握紧双拳,脸部肌肉因紧绷而鼓胀,一层热汗湿淋淋溢出后背,他浑然不觉,压抑着声音:“对不起。”

    他背对着白皎,全身都发出轻轻的颤动。

    他磕磕绊绊地补充:“我、我并非故意。”

    裸露在外的脸颊、耳朵和脖颈已经红成一片,诉说着一切,他还是个血气方刚未经人事的青年。

    白皎没回答。

    却有水声传出来,他闭上眼,刚才的一幕像是长进眼睛里,画面在眼前徐徐铺开——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她雪背香肩滑落,娇艳无比的面容,丰盈柔软的一切,越压抑,越让他全身紧绷。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像个无耻之徒一般,仅仅只是声音,便撩拨得他心神激荡。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无比,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他才听见白皎声音:“算了,你转过来吧。”

    陆樾僵硬地转过身体,看见她的刹那,连呼吸都忘记了。

    她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绸缎制成的大红色宛若火焰般灼目的艳丽纱裙,一截长发握在手里,雪白的指尖与纯黑色的发丝相互映衬,身上水汽氤氲,灯光下,仿佛拢上一层淡淡的朦胧香气。

    宛如一副精致秾艳的美人画。

    脸颊上红晕未消,晕染在烛光下,眉眼含情,秾艳逼人,那双潋滟的眼睛轻轻一眨,正担忧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来。

    陆樾:“我来救你出去。”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竟不敢去看她的眼。

    白皎:“怎么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我要一辈子躲躲藏藏吗?你愿意过这样颠沛流离的日子吗?”

    陆樾惊愕地看着她。

    白皎站起身,长长的裙摆随着走动,宛若一团流动的火焰,“或许对我来说,入宫也不错?”

    “皇帝可是天底下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你觉得我凭这副容貌,有机会成为皇帝的宠妃吗?”

    陆樾:“可他已经五十多岁,当你祖父都可以。”

    白皎轻轻睨他一眼,声音有些急促:“这算什么,他有权有势。”

    她说着轻笑一声,瞥他一眼:“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L,收拾东西的婢女就该来了。”

    他脸上已经全被惊愕覆盖,和他预

    想的完全不同。

    陆樾愤怒地走出屋子,他该直接离开,这个无情无义满心权势的女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牵扯进来。

    他向往的是平淡的生活,和她追求完全南辕北辙,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可他脚下仿佛生了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触及门边那抹窈窕剪影时,眉眼之间,温柔如山涧溪水流淌而出,矛盾又奇异地和谐。

    远离她?放弃她?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老子他娘的怎么做得到!

    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脆响。

    几秒前,白皎轻轻一推,桌子上灌满茶水的青瓷茶杯砰然碎裂,飞溅的茶水立刻顺着裙边湿淋淋地滚落,她没急着处理,反而第一时间,水汽氤氲的眸光微微转动,落在门外高大的人影上。

    ?)

    白皎在心里默数:一、二……

    屋门被人猛地推开,敞开的门撞上两侧,发出急促的响声,正如闯入者迫切的心情。

    陆樾皱紧眉头,看见地上粉碎的瓷片和湿透的裙摆,眼底遮不住的担心:“你怎么样,没事吧?”

    白皎像是被他吓到了,声音惊慌失措,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和急切:“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让你走吗,我说了不要你帮忙,你快走啊!”

    她强硬地推他走,就算是傻子也该发现不对了,陆樾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那怎么办,皎皎,我又不想走了。”

    他露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神态,深邃幽暗的目光紧紧摄住她,又将她扯过来:“你再喊下去,府里的人都该被你喊过来了。”

    白皎怔了一瞬。

    反应过来时,脸颊已被他轻轻捧起,陆樾薄唇扯出一抹冷笑:“让我看看,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