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西娘就觉得,自己对于神仙的慷慨认知还不够。

    小小一片银叶子,照现在的粮价来算,实际也买不到几斤粮。

    但是她按照自己亲娘的指点,竟然在方仙儿这里得了十盒饼糊干、十包干面饼、两包蔬果干和三筒糖水!

    当然,她并不知道,蔬果干是盛珺友情赠送的产物。

    说起来,西娘这次选完东西,还剩了两点能量的余额,啥都买不成,只能留到下次再说。

    等方仙儿的法光彻底灭了,枣儿就帮西娘把东西拿出来摞到地上,笑道:

    “真好,有这么多东西,够你们吃好一阵了。对了,这饼糊干的盒子也是好宝贝,回去可以装东西,或者让我帮你拼一块儿,加几l条腿,改成两个小凳子什么的!”

    “行,那就麻烦你了。”

    西娘也笑,却没直接弯腰拿东西,而是转头冲站在后面的人群说道:

    “这次多亏有大家和方仙儿出手,我和秋娘、冬哥儿三人,才能好好地被接出张家,进到山里,有吃有喝地享福。”

    “大家的恩情,西娘牢记于心。所以方仙儿给我的这些东西,包括剩下的银子,各家平分一份,就当是我报恩了。”

    李婆子听了,脸上露出欣慰又心疼的笑容。

    真不愧是她养的闺女。

    果然是好的,也是个格外知恩的。受了那么些苦,心性也没折一点。

    就是从小到大,都太懂事了些,她这个当娘的每次看到,总觉得心里亏欠。

    其他人听完,却有些迟疑,目目相觑。

    都知道方仙儿人如其名,善良大方。

    眼下西娘手里有八片银叶子,只一片就能得到这么多吃的,剩下那七片更不用说。

    若说救人这事,各家确实都出了力,还凑了好些吃食出来。但西娘许诺的实在是太多了,大伙都不好意思收。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犹豫,西娘又开口笑道:“来时我就听枣儿她们说过了,进了山就都是自家人,既然这样,怎么还跟我客气呢?”

    “再说了,大伙救了我们活生生的三条命,难道还不值这些东西吗?”

    说完,她又暗里拽了拽李婆子的衣袖,后者立马帮腔道:

    “二丫说的是!咱自进山以来,一直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平日里出门寻到吃食,不也是分着吃吗?大伙就收下吧。更何况,她们刚来不久,日后还有许多需要大家照拂

    的地方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就没有不收的道理了。

    李婆子说得也对,眼下的情况还不用分得那么清,先齐心把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收了东西,以后大伙多帮衬着她们娘仨就行。

    要是不收,日后西娘肯定总觉得自己欠了人情,心里也会搁事。

    枣儿眨了眨眼睛,率先开口:“那我们就收下了,多谢西姨这么大方,我和杏儿过冬的口粮都快攒齐了!”

    接着,各家也轮流道了谢,依次上前取了饼糊干,面饼、蔬果干和水却没有拿,因为量也不多。

    西娘又劝了几l句,见实在劝不动,才只好自己收下。

    拜方仙儿的事告一段落,其他人拿着东西往回走。

    枣儿和大牛留了下来,打算过问一下和杵生他们做交易的事。

    简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盛珺没想到她们还能有这些奇遇,听得是津津有味。

    等原委都清楚了,俩人就问她能不能拿东西跟人做交易。

    盛珺倒没什么意见。

    她自己肯定是愿意多多卖货的,毕竟可以攒能量。

    唯一的问题就是,枣儿她们目前似乎还没有保护她的能力,跟外人打交道就会有风险。

    不过,按眼下的情况来看,枣儿她们还需要她才能吃饱饭,估计比谁都担心她出岔子吧?

    能提出这个请求,应该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盛珺很快发出了投币的声音。

    本来看方仙儿长时间没回应,枣儿她俩还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提的要求冒犯到它。

    好在没让她俩瞎猜太久,方仙儿就同意了。

    方仙儿果然是世上最善良最好的神仙!

    两人喜笑颜开,又是说了一大通好话,听得盛珺机脸通红。

    自她落地后,古人们的生活品质提升了多少,她也不好说,但嘴上功夫必定是有了质的飞跃。

    正事彻底忙完,跟方仙儿告了别。

    枣儿二人就往山洞的方向去了。

    大牛道:“既然方仙儿答应了,明天我就带些东西出山,顺便接应发宗叔去?”

    枣儿点头:“行,就是和杵生他们交易的细节还得商讨一下,咱们先回去细说吧。”

    匆匆回到洞里,枣儿跟各家表明了方仙儿的态度,一群人就开始讨论交易的事。

    首先,肯定要留出足够自己人吃的东西,有余粮了再给杵生他们送。

    对方要用钱交易的话,那就参考粮价,说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

    如果不用钱,用东西来换也可以,毕竟他们什么都缺。比如衣物和各种生活必需品,这些可以到跟前再酌情定价。

    然后就是双方交易的地点了,这个回头还得问问,要找个两边都方便的隐蔽地方才行。

    交易说得差不多,接着就是安排明天出山接应的人选。

    大牛一人肯定不行,最后还是定下他和刘二山同去,枣儿和铁柱等人出门寻吃食。

    大概就是这些事,想想应该没什么疏漏了。

    一群人终于熄灭火堆合衣睡去。

    次日一早,大牛和刘二山就各揣两盒饼糊干出了山,轻车熟路往县城的方向去。

    这头李发宗也早早醒来了,跟杵生求到了螽斯跟前。

    大致说了情况,李发宗便问起螽斯这件事的难度。

    螽斯此时又变回了最初见过的老伯模样,捻着胡子不答反问:“你们救出那书生以后,打算如何安排?”

    李发宗想了想,诚实道:“他品性不错,又认得许多字,我们想说服他搬去和我们一起住,还能给孩子们教点东西。”

    螽斯眸光微动:“嗯,多读些书是有许多好处,你们能这样想很好。不过,若是救出那书生以后,他不肯跟你们去怎么办?”

    李发宗苦笑:“那也没法子,总不能逼他吧,我们是来还恩情的,又不是结仇。”

    “这倒也是。”

    螽斯忽然笑道:“行了,这事别人或许办不成,我却可以。你先回去等消息吧,今晚我就能把人带出来。”

    这就答应了?

    而且这次竟然这么快就能成事?

    李发宗有些想不通,但很快回过神来:“那,那就这样办。螽伯,最近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

    螽斯一抬手:“不必再说这些客套话,毕竟我们也得了不少好处。”

    该说的都说了,为了不耽误事,李发宗也没再多待,很快就和杵生回到了破庙里。

    这会儿还不到中午,两人早上都吃了饼干,也不饿,就坐在干草堆上叙话。

    李发宗有些好奇螽斯的事,便试探着开了个话头:“螽伯的这身好本事,真是叫人羡慕啊。”

    杵生笑道:“是啊,不然也不能当我们老大了。要知道最开始,我们的日子也没现在这么好过,那时年景还不错,也很难每天吃上饭……”

    李发

    宗放轻了呼吸仔细听着,杵生却忽然神情飘忽,又或是不想再往下说了,很快就陷入沉思,久久没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晃了下脑袋,轻巧地换了个话题:“对了李叔,大牛哥他们今天过来吗?”

    李发宗暗自感慨了一句“小人精”,然后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来。”

    两人又瞎扯了几l句没营养的话。

    杵生很快就和别的小孩儿出门讨营生去了。

    庙里没剩太多人,李发宗无所事事,只能接着睡觉。

    这两天可算是把觉睡了个够,还真不习惯。

    不知睡了多久,李发宗被人推醒了,一看是杵生回来了。朝外瞅一眼,天光已经变成了黯淡的蓝色。

    “今个儿收成如何?”他随口客套了一句。

    “嗐,就那样呗,饿不死也饱不着。”杵生说,“这也不重要,李叔,你要螽老大救的人已经出来了,马上就到!”

    “已经救出来了?”李发宗瞪大眼睛,又看了眼外面的天确认时辰。

    虽然螽斯说过今晚就能带人出来,但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啊。

    就这么点时间?

    这还没到晚上呢!

    之前救西娘时,打探消息先用了一天,怎么这次去衙役屋里抢人,按说难度应该更大了,结果速度还变快了呢?

    李发宗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没再往下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渣,搓了搓眼睛,准备看看那传言中的宋书生到底有多俊。

    等了好一阵儿,黑指和另一个小孩,就带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进来了。

    那人脸上抹得黢黑,身板削痩,穿了身粗布短褐,背上还背了个旧铺盖卷,李发宗打量半天,也没看出他的五官长什么样,更是看不出一点俊的意思。

    也是,人救出来总不能明目张胆在街上晃悠,总得做点伪装。

    李发宗开口试探道:“宋秀才公?”

    那人听到这称呼,很快反应过来,朝他躬身拱手:“这位就是李叔吧,不才名叫宋衔青,字含章,你唤我含章便可。”

    动作倒是有种说不出的讲究,一看就不是他们这样的大老粗。

    就是他说的这串话,让李发宗听得云里雾里,刚勉强听懂秀才公名叫含章,就见对方朝他弯身子,便有些手足无措道:“含秀才公……”

    宋衔青的黑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倒也没再纠正他的话,只接着道:

    “李叔,来时路上

    我已经听说了,多谢你们为某奔走操劳。之前只不过帮令妹说过几l句话而已,都是举手之劳,未曾想竟让你们如此记挂,不惜涉险相救,某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说着身子又要往下躬。

    “啊呀,含秀才你不用这样,该报恩的是我们才对!”

    李发宗向来嘴笨话少,干巴巴地说了几l句,就伸手将人扶住了。

    他心道不愧是秀才,就算脸抹成黑蛋,说话都是文绉绉的样儿,声音也清爽得紧,连行的礼都跟他们大不相同。

    他们村里已经许多年没出过秀才了,平日也没跟这类人打交道的机会,这还是头一回,着实有些不习惯。

    两人又你来我往几l句,总算结束这客套的流程,李发宗暗中在心里抹了把汗,说道:“不知含秀才公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某本意南下考学,却横遭歹人强掳,本以为要困在那宅中荒芜半生,没想还能有幸获救。如今心里仍有些后怕,暂时还没多余的成算。”

    宋衔青说着,露出苦闷的神情,不过因为脸黑,倒也看不出来。

    “嘶,嗯……”

    李发宗绞尽脑汁去理解他的意思,“沙土村的人都快跑完了,你回去肯定吃不上饭。如今又得罪了县衙,也不能留在城里替人抄书了。”

    他之前听西娘提过,这宋秀才身世也挺可怜,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咬牙供他读书,结果命不好,还没供出个什么来,就都早早去了。

    宋秀才应该是有些才华,在城里书肆边接活边读书,还真考上秀才了,之后也没回过村,就一直住在书肆了。

    给西娘报信那次,估计是特意回村的。

    所以他们必须承下这个情。

    宋衔青听着他的话,也叹了口气:“的确如此。且某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恐怕也无法只身南下……”

    李发宗深沉地点头:“嗯……秀才公如果不介意的话,干脆去我们那里住吧?比起外面,我们那里还算清静,吃喝也暂时不愁。”

    宋衔青好奇道:“敢问你们栖身何处?”

    李发宗模糊道:“说不清楚,如果你答应了,回头我就带你过去。”

    宋衔青苦笑道:“还是算了罢,太叨扰你们。某如今身无分文,到哪都是累赘。”

    李发宗连忙摆手:“不不不,如果你愿意过去,吃喝暂且不用忧心,就是有个请求,我想请你教我们那里的孩子认些字儿。”

    说完,李发宗有些

    懊恼自己这张笨嘴,总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劲。

    蠕了蠕嘴唇,本以为还要再花费口舌劝上一番,没想到宋衔青忽然躬身一拜,竟是答应下来了:

    “那某便却之不恭了。你们的恩情没齿难忘,眼下走投无路,只能前去叨扰,但请放心,某定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李发宗张口“啊”了半天:

    “那就,那就委屈含秀才公了,等入夜了咱们就往回走。对了,你这会儿肚子饿不饿?”

    宋衔青抬手,难为情地摸了下腹部。

    李发宗就懂了,从身上掏了块饼干递过去:“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宋衔青道了声谢,新奇地接过来,仔细端详片刻,小心地咬了一口,慢慢嚼了嚼,很快闭上眼睛感慨道:“珍馐也。口齿留香,滋味无穷,凤髓龙肝不过如此。”

    “你喜欢就好。”李发宗搓了搓脸,觉得手中的饼糊干都上了一个档次。

    吃完东西,又坐下歇了一会,李发宗问宋衔青是如何得救的。

    宋衔青简单说了经过。

    原来他被那衙役掳去,不仅是要当女婿的,衙役还看上了他的文采,让他代笔给县令写文拍了许多马屁,得了青眼,尝到不少甜头。

    怎么说也是抢来的人,衙役怕他惹眼生事,就把他关在自家书房里,也不往外带,就让他帮忙读写东西作作文章。

    只偶尔县衙有急事时,才会叫人回去接宋衔青过来商量,就这,还必须换上了衙役的衣服,蒙了脸才带过来。

    今儿衙役恰好要他过去,宋衔青就被两人夹着出门。

    中途经过一处巷子时,不知为何突然闹出了乱子,涌出好些乱糟糟的人,将几l人冲散了,

    在一片嘈杂中,宋衔青被人拖进了巷子里。

    正诧异时,就有个与他长相衣着相同的人走出去,重新被两个衙役夹在中间离开了。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那衙役从头到尾也没发现人被掉包了。

    毕竟这种事,放谁身上都很难想到吧。

    然后宋衔青就被抹黑了脸,换了身衣服,来破庙了。

    带他过来的是黑指,心比较细,还不知从哪儿弄了套简陋的旧铺盖给他,说是这样他日后四处流浪时,睡觉也有个东西躺着。

    虽然说得直白,但总归也是一番好意,于是他的最终形象就又多了一卷铺盖。

    听完,李发宗有些忧心道:“这样的话,螽伯又该如何脱

    身呢?

    杵生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含糊说道:

    “呃,李叔,你就放心吧,螽老大他厉害得很!这样做也是怕那衙役发现人没了,四处搜找,到时咱都走不脱。

    “等时机到了,螽老大自然会用万全的法子离开的。

    宋衔青听了,叹了一声:“实在是让你们费心了。

    几l人又说了几l句,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准备动身出城。

    揭开地道口的木板,李发宗已经对出城的流程十分老练了,宋衔青却是第一次,见到这里藏着地道,很是惊讶。

    仍是杵生领着出城,三人很快就顺利走到了城外。

    从洞里爬出来,李发宗一眼就看到了大牛二人。

    大牛凑过来道:“发宗叔,这次救人这么快?我俩还打算进去呢,没想到你们这就出来了?

    李发宗点了下头:“回去再和你们细说,交易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大牛从怀里掏出饼干:“方仙儿答应了,这交易能做。对了,吉贝的事你问过了没?

    “问了,他们也弄不到。

    “唉,好吧。

    ㊣)

    大牛有些失望,然后就去找石叔说话了。

    先将这次带的饼干给了两盒,算作给所有事情补的报酬。

    还剩两盒饼干,就是这次交易的内容了。

    两盒八斤的饼干,大牛他们思虑一番,决定收四百文。

    出于饼干的效果来说,这个价位肯定不是溢价。且对大牛他们来说,也绝对不算贱卖。

    毕竟西娘的银叶子一片也就值二百多文,能换足足十盒饼干和别的东西呢!

    四百文并不算少。

    石叔身上带了些钱,但他也没想到今天就能交易,压根没做准备,掏遍了自己和杵生的兜,也还差了一百文。

    大牛就提出,剩下的钱想换些破布头,或者针线之类的东西。

    他们常在山里跑,衣裳容易磨损,得时常缝缝补补。

    石叔同意了,但这次肯定没辙,只能再等下次。

    两方人商讨后说了个地方,在某条山边小道的路边,有颗枯树,每月十五可以在那里碰头。

    或者不碰面,把钱或者东西也埋树坑里滞后交易也行。

    总之可以先试上两次,摸索出一个最好的法子。

    “等下次交易成了,若你们觉得价位可以,还能继续,劳烦尽可能多带些饼糊干过来。这城里情况一日不如一日的,我们也很想在洞里存些粮呢……

    石叔叹道。

    交易的事情暂时谈妥,大牛他们也不好再耽误时间,准备动身了。

    路线还是像上次那样,先回一趟石头村,天稍微亮一些了再往山里走。

    跟杵生他们道过别,几l人就匆匆上路。

    直到他们的背影看不见了,杵生才捂着心口,对石叔说道:“石叔,我总觉得心里有愧……

    “果然。我就说感觉不对,听你的意思还真是。算了,已经这样了,总归也不是你做的,先别想了,就当没发生过,应该也不耽误什么。

    “可是……要不,回头多弄些钱给他们,就当补偿?

    “也行。对了,还有那件事,也抓紧时间去收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