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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藍花楹
    周一上午, 桐江大學聯合市局,在大禮堂開了媒體見面會,回應這次鬧得沸沸揚揚的案件。
    禮堂裏人頭攢動, 座無虛席。臺上燈光明亮,LED大屏呈現着碩大的主題詞。
    時見微坐在雷修旁邊, 穿着刑警常服, 手裏是一份屍檢報告副本。
    耳邊是雷修對這次案件不披露細節和隐私的簡單陳述, 接着是校方對陳揚、蔣一鳴、張缙儒等主要涉事人員的處分。
    然後, 話遞到了她這裏。
    禮堂會場前前後後架着各種攝像設備, 快門聲時不時響起。時見微看着桌上那份屍檢報告, 沒有擡頭。
    “從法醫學角度來說,胡雨珊是自殺。但事實上,是法律無法定義和制裁的他殺。每一個施暴者、旁觀者, 都是兇手。”
    她的聲音四平八穩,沉重又鄭重, 克制着情緒。
    “所有語言、行為、精神上的暴力,都是導致悲劇的根本原因。漂亮、優秀, 或者軟弱、自卑,都不是被霸淩的理由, 更不是原罪。”
    這件事多久之後會被遺忘, 這個媒體見面會的效應會持續多久,時見微不知道。她只希望,家校和社會能真的重視教育,不要做殘忍的施暴者,也不要做冷漠的旁觀者, 少一些無端惡意的滋生和擴散。
    盡管,她對人性向來不抱任何希望。
    她始終垂着眼眸, 屍檢報告都快要被她盯出洞了,神色寡淡,有些游離于這場記者會之外。
    嚴慎偏頭看着時見微,不動聲色地注意她的情緒。
    “嚴教授作為犯罪心理學領域的專家,又是桐大的老師,您覺得這種事應該怎樣避免呢?”
    聽見前排記者的提問,他才轉回頭。
    “專家談不上,只是學者。”一只胳膊搭在桌面,他微微靠近的話筒,低沉的聲音在禮堂蕩開,“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合理合情。毒瘤不是憑空産生,接觸的人、環境等多方面因素都有影響。避免這種事發生的源頭不該在大學,更應該重視青少年時期的教育。當然,關心心理健康,正确引導及時糾正,是任何階段都該做的事。”
    記者會結束。
    人群魚貫而出,時見微和魏語晴一塊兒往外走。禮堂外小路旁的藍花楹樹下站着一位老人,見他們出來了,跌跌撞撞地走過來,顫顫巍巍地朝打頭的雷修鞠躬。
    是胡雨珊的外公。
    雷修連忙托住老人的胳膊,阻止他鞠躬。
    “謝謝,謝謝你們。”
    “我們囡囡不是別人胡說八道的那種人,我們囡囡很孝順,很優秀的。我知道的,她刻苦,善良,我知道。謝謝你們還她清白。”
    雷修:“這是我們該做的。”
    前幾天,桐江市局這邊就聯系了蘆海那邊,告知了對方雨珊外公的情況,在之後的生活盡力幫助這位孤寡老人。
    老人家佝偻着,朝時見微這邊走了兩步:“小姑娘,小姑娘。”
    邊說邊遲緩地從外套兜裏掏出一把糖,抓住她的手,塞進她的手裏,“謝謝你,讓我見了囡囡最後一面,謝謝。”
    老人家給完糖,轉過身往前走,步履蹒跚。魏語晴說她去送一下,連忙跟了上去,擡手扶着老人家。
    陳皮糖。
    最經典的黃色包裝。
    時見微盯着手裏被塞的一把糖,因為拿不下,掉了幾顆在地上。
    青筋攀附的手拾起地上的陳皮糖,掌心朝上,攤在她眼前。
    順手把手裏的一大把糖裝進常服口袋,她從嚴慎的手心裏揀起一顆,撕開包裝,塞進嘴裏。
    陳皮的酸甜瞬間在口腔擴散。
    “好酸。”她輕聲低喃。
    忍了半個月的情緒在此刻被颠覆,熱淚湧上來,倏然落下。眼眶和鼻尖迅速泛紅,在白皙皮膚的襯托下,仿佛雪地裏零落的桃色花瓣。
    嚴慎把剩下的兩顆糖揣進口袋裏,伸手,指腹溫柔地蹭過她的眼角和臉頰,抹掉眼淚。大掌托着她的腦袋,把她攬進懷裏,安撫地捏了捏她的後頸。另一只手插兜,單手抱着她。
    好聞的白茶香味将她包裹,清清淡淡的,很安心的味道。
    “我穿這身衣服在這裏哭,是不是、是不是特別不穩重,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臉埋進他的胸口,她嗚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吸了吸氣,帶着細碎的哭腔。
    嚴慎又心疼又好笑,怎麽這時候還在意這些。
    “不會。”他說,“誰規定穿了警服就不能哭嗎?”
    哽咽的嗯了一聲,時見微緊緊攥着嚴慎的風衣。悶頭緩了會兒,她擡手,屈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臉上的淚痕。為了出席今天的記者會,她特意化了妝。
    酸甜還在嘴裏蕩漾,莫名泛着微微苦澀。她咽了咽喉,說:“張缙儒的處分就只是開除嗎?我好希望他能受到更嚴重的懲處,他一個大學老師,看起來那麽儒雅,誰能想到。”
    順手揉了下她的後腦勺,嚴慎收手:“有沒有聽過一個詞,祛魅。”
    時見微搖了搖頭。
    “高學歷、高智商、光鮮亮麗的職業背景,這些光環只是光環而已。看到一個人某一點好,就覺得他哪裏都好,在心理學上是暈輪效應。有的人某些方面優秀,不代表他是好人。時見微,對任何人都不要有職業崇拜。”
    “包括你嗎?”
    “包括我。”
    沒有猶豫,他的語氣很鄭重。
    不管是哪種假設,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例外。
    心髒猛地被抨擊,又迅速墜下去,時見微恍然,攥着他衣服的手松開。她盯着他內搭襯衫的褶皺,腦子裏思緒亂飛。半晌,她擡頭,望向他的眼睛,帶了幾分審視。
    又起風了,他墨色瞳眸裏總卷着難測的情緒,叫人分辨不清。
    對啊,她也并不了解他。
    大多數親密關系到最後只是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
    氣氛變了,仿佛被寒冷的天氣徹底裹挾。
    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嚴慎開口:“時見微……”
    “你說得對。”
    時見微打斷他,斂了神色,撤開一大步,“我回市局了。”
    話落,不等他再說什麽,頭也不回地走遠。
    “嚴老師!”
    駱成舟站在禮堂臺階上,揚聲叫他,示意他學院領導在等他。
    嚴慎沉沉應了一聲,看了眼時見微跟上大部隊的背影,眉宇間難以舒展。
    -
    節氣悄然越過冬至,桐江市區一如既往沒有下雪,只飄了幾天雨,城市街道被沖洗一番。
    厚重的窗簾隔絕難得冒頭的暖陽,房間裏光線偏暗,只亮着電腦屏幕的熒光。
    嚴慎坐在桌前,浏覽着論文,聽見家門口傳來敲門聲。
    走出書房,随手把門鎖打開,轉頭就走,壓根沒看門外的人是誰。
    “你怎麽改家門密碼了?”
    駱成舟抓着門,對着密碼鎖一陣搗鼓,确認他改密碼了,“防誰呢?”
    嚴慎把杯子放在智能飲水機上:“防你啊。”
    “我有什麽可防的,大家都是男人。給我也來杯水呗,打一天電話,渴死我了。”
    駱成舟在島臺外的高腳凳坐下,看着穿睡衣的男人。嚴慎順手接了杯水,剛放島臺上,被他一把奪過,悶頭喝了一口,又張大嘴巴吐了回去。
    燙死他了!
    嚴慎:“……”
    “駱成舟,惡不惡心。”
    駱成舟表情呆滞,張着嘴,水順着他的嘴角流到下巴,他感覺自己的舌頭已經廢掉了。
    伸手扯了兩張抽紙,抹了把下巴:“怎麽這麽燙啊,用不着這麽報複我吧,聯系學院老師是我的工作。我這不是知道給你打電話你煩,所以幹脆自己滾過來了嗎?”
    龇牙咧嘴,駱成舟像狗一樣伸着舌頭散熱,說話的聲音囫囵。
    胡雨珊的事件之後,學校更加重視學生心理健康和教師師德考察,打算開設心理專題講座。講座兩周一次,由理學院和刑偵學院協辦,兩院老師共同參與主講。
    嚴慎靠在大理石臺邊喝水:“我還得誇你一句貼心?”
    駱成舟立馬嬉皮笑臉:“那倒不用,晚上請我吃頓好的就行。”
    嚴慎瞥他:“別得寸進尺啊。”
    駱成舟感到委屈,伸手比劃:“我這進的有一毫米嗎?”
    聽到這個說法,嚴慎無端想起時見微。她說她從不得寸進尺,她進光年。
    何止光年,她進秒差距都行。
    小姑娘最近……
    鬧情緒,不理他。
    半個月去了四次市局,他都沒見到人。問魏語晴,說她被她師父逮去北郊出差,不知道哪天回來。發出去的消息隔着幾個時差回複,再之後便石沉大海。
    見他垂眸喝水不說話,駱成舟把杯子往旁邊挪了點,使出他那套在長輩面前屢試不爽從未有過敗績的招數,一個勁兒地賣乖:“小叔,我求你了,學校給我的任務,就你是個刺頭,別的老師都答應了。一個講座而已,就講一次。”
    嚴慎聞言挑眉,擡眸看他,下三白滲出幾分淩厲:“你說什麽?”
    觸及到他的眼神,駱成舟的後背不自覺地挺直。兩個人年齡差不大,嚴慎也從不端什麽輩分,所以其他長輩不在時,他們之間的相處跟兄弟似的。也只有這種時候——他冷臉不怒自威的時候,駱成舟才會感受到一種莫名其妙的血脈壓制。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一個講座而已。”
    嚴慎:“往前倒。”
    往前?
    駱成舟回憶了下,猛地深吸一口氣。
    說長輩是刺頭你不要命了?!
    他梗着脖子改詞,當剛才沒有說過那話:“就你是我小叔。”
    腦子轉的飛快,後面的話順嘴就來,“所以我更要親力親為,服務到位。”
    見他這副狗腿樣子,嚴慎哂笑一聲,沒說話。
    駱成舟坐不住了,那套對長輩的撒嬌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小叔,你最好了,肯定不會故意刁難我這個職場新人的對吧?而且你是我最親愛的小叔,我們是家人,更要相親相愛互幫互助的。”
    嚴慎臉上的表情難得地出現一絲崩裂,眉間輕蹙,十分嫌棄:“身上癢?”
    撒嬌這東西,果然分人。
    “……”
    駱成舟一口氣噎住,埋頭扶額。
    那些學生說得對,他就是溫柔刀。以為是一坨棉花,一拳砸進去,裏面藏了塊鋼板。
    喝完水,嚴慎把杯子放好,朝卧室走:“把水喝完,出去。”
    駱成舟以為他這是下逐客令,啊了一聲:“小叔。”
    嚴慎:“不是要吃頓好的?”
    駱成舟的表情變化頻率跟心電圖似的,上一秒愁眉苦臉,這一秒春光滿面。
    臉上堆着笑容,他眼巴巴地看向嚴慎,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
    “嗯~”
    聲音從喉嚨裏壓出來,拖着極其綿長的音調,駱成舟像風中搖擺的氣球人,坐在凳子上扭來扭去。
    就知道小叔嘴硬心軟,才不是什麽溫柔刀,他心裏有他這個侄子。
    嚴慎眉間緊鎖,嫌棄地撇了下嘴角,推開卧室的門,毫不留情地扔下一句:“再扭滾出去。”
    駱成舟一秒端莊。
    “那我要吃國金中心那家椰子雞!”
    “随便你。”
    -
    國金中心,七樓人來人往,多數店門口站着招攬客人的服務員,擺着桌椅板凳,放了小吃提供給排號的客人。
    這家椰子雞是雙層店,樓上樓下都是落地玻璃窗,都有門。
    吃完飯,駱成舟偏要下樓從六樓出去,說訂了奶茶直接去六樓取。不是什麽大事,嚴慎索性陪他下樓。
    樓梯有些窄,他們下樓時有人上樓。駱成舟走在嚴慎後面,注意到上樓的兩個女生瞄了嚴慎好幾眼。
    他盯着嚴慎的後腦勺咂嘴,不愧是他小叔,跟他一樣有姿色。
    嚴慎略微低頭,捧着手機敲屏幕。駱成舟抻着脖子看了看,看不清,狀似不經意的問:“給哪個妹妹發消息呢這麽粘人啊?”
    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人,他眼睛一亮,跨了兩步走到嚴慎身邊,“不會是上次那個……”
    “我媽。”
    嚴慎沉聲打斷。
    “……哦。”到嘴邊的話陡然轉彎,駱成舟自知理虧,擡手摸了摸鼻子,不吭聲了。安靜兩秒,他又突然想起來,“之前跟信哥一塊兒吃飯那個晚上,你上哪兒去了?”
    當時給他發了好多條消息,他就回了句有事不來了。
    嚴慎照舊語焉不詳:“有事。”
    “你一單身狗,下了班能有什麽……卧槽!”
    駱成舟猛地拽了一把嚴慎的胳膊。
    胳膊猝不及防被拽,手機脫手,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眉心一跳,嚴慎彎腰撿起來,往裏扯了下被他拽開的衣服,語氣裏多了些無奈:“又什麽事。”
    駱成舟抓着嚴慎胳膊的手沒有松開,瞪大眼睛看着靠窗的一個座位:“我眼睛沒問題而且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上次那個叫什麽微的法醫妹妹吧?”
    “時見微。”
    “對,就是她。她有男朋友?”
    嚴慎順勢看過去。
    時見微坐在靠窗的位置,頭頂黃白的氛圍燈光落在她臉上。樓梯靠牆,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她捧着杯子,低頭喝水,模樣有些乖巧。
    她穿了淺色的格裙套裝,椅子上搭着的外套是白色的呢子大衣。化了精致的妝,還戴了漂亮的耳飾,面部的甜美被放大了不少。
    對面的男人西裝革履,梳着背頭,很是成熟。
    “喲,這哥們兒還挺有氣質,就是長相吧……差你三分。”
    駱成舟看熱鬧,點評起來。
    “三分?”嚴慎挑了眉,“你眼睛度數又漲了?”
    “……”
    “不吃飯只喝茶,這麽客氣,哪門子男朋友?”
    “哎呀又不是沒有那種相敬如賓的……”瞄見嚴慎明顯不和善的眼神,駱成舟嘴角的笑瞬間收斂,再次緊急轉彎,“可能是相親。”
    說着,肯定地點點頭,“嗯,很有可能。”
    神經啊,吃哪門子火藥了?
    嚴慎把他的手從胳膊上揮開,随手整理衣領:“去拿你的奶茶。”
    駱成舟靠在牆上看戲,嘴角咧到耳根。聽見這話,他無意識地應了聲,盯着時見微那邊,往樓下走。
    下了兩階,發現嚴慎壓根沒動,這才扭頭看他:“你不去嗎?”
    “要喝奶茶的是我?”嚴慎拍了拍風衣。
    說的也是。
    駱成舟努嘴點頭,盯着時見微那邊,往門外走,差點迎面和進來的人撞了個結實。
    餐桌上。
    時見微聽着對面的人不停地吹噓着自己的履歷,臉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整整十分鐘,還沒有說完,她的額角突突的疼。
    倒了杯熱茶推過去,她笑了下:“你嗓子不幹嗎?”
    男人看了眼面前的熱茶,端起來喝:“真體貼,我就想找個體貼的老婆。”
    時見微的眼皮猛地一跳。
    啊這……
    她只是不想聽了。
    “你想多了,順手的事。”時見微喝完杯子裏的棗茶,又倒了杯,耐心告罄,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我坐在這裏也不是陪你做白日夢的,應付長輩而已,多大的人了呀,走過場的事也當真。水喝飽了就走吧,我約了人,要吃飯呢。”
    聲音很甜,說的話卻不那麽好聽。
    男人哽住,臉色驟變。
    時見微瞥見他放在桌上的手攥成了拳,默默伸手,把茶壺挪到自己手邊,指尖敲着壺身。
    “有什麽話想好了再說,如果你想被潑的話,我不會手軟的。”她吹了吹杯子裏冒着熱氣的棗茶,抿了一小口,裝模作樣地評價,“嗯,還挺燙。”
    看了看手裏的空杯,又看了看被她按住的水壺,男人一口氣堵在胸口,努力維持着假裝出來的體面:“我還以為我們聊得很愉快。”
    時見微無所謂地聳了下肩:“對啊,只是你以為。”
    男人沒轍,只能把杯子重重放下,滿臉不爽,梗着脖子起身就走。
    時見微眼皮都沒擡,吹着熱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一直在角落那桌暗中觀察的魏語晴沖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卸下帽子和圍巾。
    “他沒對你怎麽樣吧?有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
    時見微搖頭:“我又不是什麽好捏的軟柿子。”
    魏語晴放下心來,拿過時見微手裏的茶杯。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個了,我實在受不了了。”她大倒苦水,“我媽說明年是寡婦年,不适合結婚,讓我抓住農歷最後的尾巴。”
    時見微:“寡婦年你媽媽緊張什麽,死的又不是你。”
    魏語晴:“……”我靠,好有道理啊。
    她大徹大悟,拿起手機,掃了桌角的二維碼,遞給時見微,“看看想吃什麽,這頓我請,報答時法醫的救命之恩。”
    “我下次要是還這樣被迫相親……”
    “我不來了啊,體驗感太差了,什麽蘿蔔青菜見了個遍,你不能因為我人美心善就逮着我一個人霍霍。”時見微連忙伸出胳膊在身前打叉,忍不住吐槽,“男人啊,自作多情有一套。”
    魏語晴認同:“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個樣。”
    時見微拿起手機,點開微信,頁面往下滑了滑,想清理一下紅色數字圈,才發現嚴慎發了兩條消息,她未讀。
    想了想,似乎是當時在北郊山上,拿手機給師父打電話,看到了通知欄的信息提醒,随手點了一鍵清除,然後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點開一看。
    四天前的消息。
    她盯着聊天框,下意識說:“也有例外吧。”
    “你說嚴教授?”
    “我可沒說他。”時見微飛快否認,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猶豫須臾,她舔舔唇,退出微信,沒有回複那兩條消息。
    服務員把他們點好的椰子雞和小菜送上來。
    提到嚴慎,魏語晴想起:“他前幾天來過局裏,問我怎麽沒見到你,我說你被抓壯丁了。”
    難怪。
    時見微想,難怪他給她發的消息,是注意安全,當心感冒。
    北郊山多,地勢陡峭,有的地方更是龍盤虎踞。那地方海拔也比市區高,冬天氣溫很低,運氣好的話可能會看到小雪。
    “他有什麽事嗎?”她平靜的問。
    魏語晴:“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時見微垂眸哦了一聲,看起來不感興趣的樣子,拿勺子舀椰子雞。
    媒體見面會那天之後,她和嚴慎半個月沒見。不完全是她故意,她的确被師父抓了壯丁,去北郊出差。
    更何況,她有些亂,是毛線球散落一地找不到線頭的亂。
    她對嚴慎的興趣似乎超出了對未知的好奇,然而他于她而言,本身就是未知、無解、危險。
    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偏偏嚴慎這個人捉摸不透,她連百分之一的把握都沒有。
    她不想玩了,又有點舍不得。
    好矛盾,好煩。
    -
    吃過晚飯,時見微和魏語晴在國金中心逛了會兒,才在輕軌站分道揚镳。
    送魏語晴進站,時見微攏了攏大衣外套,頂着寒風往前走。
    臨近十點,哪怕商圈再熱鬧,冬天夜裏也不及往日人多。離商圈遠了,更是萬籁俱寂,路過的車輛屈指可數。
    看到有人,時見微下意識往旁邊走,避開路人。那人迎面朝她走來,帶有很強的目的性。
    “小姑娘。”男人伸手要碰她的肩膀,她側身躲開。
    時見微沒停,也沒理那人,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走,捏着手機,拇指貼在側邊按鍵,随時準備緊急呼叫。
    男人沒有就此放棄,緊跟了上來:“這麽晚一個人回家多不安全啊,哥哥送你呗。”
    目光打量着時見微,視線在她的腿上流連,猥瑣的意圖寫在臉上,“穿這麽少肯定很冷吧?哥哥給你溫暖溫暖。”
    時見微瞥他一眼,警告:“再跟着我,我報警了。”
    男人哎呀一聲,跑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路,色眯眯地笑着:“不想讓哥哥溫暖你?沒事兒,好說,你來溫暖溫暖哥哥也行。”
    張着胳膊就要撲過來抱她。
    時見微忍無可忍,直接擡手給了對方一巴掌,幹脆利落地呼在他臉上:“聽不懂人話嗎?”
    清脆響亮的一聲,男人整個腦袋偏過去,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臉看她,卻還是猥瑣的笑着,仿佛有某種受虐傾向,她這一巴掌反倒是給他打爽了。
    他發出詭異的笑聲:“手勁還挺大,不錯,帶勁兒。”
    說着又朝時見微猛地撲過來。
    時見微正欲躲開,身後突然襲來一陣風,比面前這男人的動作更快。她只感覺胳膊被捉住,一股力讓她往後跌了兩步,随即穩穩地撞進寬闊的胸膛。
    男人張牙舞爪撲了個空。
    須臾間,熟悉的白茶香味鑽入鼻腔。仿佛被沖力撞得散開,再迅速回攏,将她包裹。
    大腦神經末梢在清冷的冬日夜晚被點燃。
    是嚴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