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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雙生
    “張辰逸從哪兒進來的?”
    回神環顧一圈, 魏語晴抻着脖子看後院外牆,往薔薇廊走。
    聽他們剛才的對話,童家的人好像不太待見這個家政阿姨的兒子, 不然也不會這麽避人耳目。但似乎,他和童姝很熟, 對話內容有點微妙。
    時見微蹲下身看了看地上雜亂的腳印痕跡, 又擡頭看了眼籬笆外長滿爬山虎的高牆, 篤定道:“翻進來的。”
    段非望着高牆:“這家夥還真屬猴。”
    風拂過, 廊頂懸挂的藤蔓枝葉發出簌簌聲, 有枯葉掉落。時見微看向嚴慎, 發現他垂眼沉思,指骨摩挲喉結的小動作又收進她的眼底。
    “在想什麽?”她問。
    嚴慎伸手,撚走她頭頂的葉子:“有個大膽的想法。”
    聞言, 魏語晴和段非也看了過來。
    “案發當天做筆錄的時候,我記得有傭人說, 童宙是童家最受寵的小兒子,恃寵而驕, 經常仗勢欺人。雖然沒什麽壞心眼,但脾氣不好, 也不聽話, 很任性,會朝傭人撒潑。”嚴慎說,“童家上上下下,被他折磨過的不在少數。童宇不慣他,但童姝忍耐的性子會一直遷就這個弟弟, 沒少被欺負。”
    時見微聞言擰眉:“你該不會是想說……動機在于童姝,她是導火索吧?”
    “嗯, 張辰逸和童宇都跟童姝有一些不能擺在臺面上的關系。聽剛才的對話,他來過不少次,跟童家的人都見過,只是大多數不待見他。他對童姝,有一些越界的情感。按照時間線來說,張辰逸那天最有行兇時間。童宙把童家上下欺負了個遍,偏偏在童家,他有兩個在乎的人。”
    時見微輕擰的眉間越皺越深:“依據呢?現在有任何證據證明他們是你說的關系嗎?”
    她面朝嚴慎,神色嚴肅,俨然形成了一場辯論般的對峙,“晶體是童姝買的,她的卧室又正好正對地下室,再加上經常被童宙欺負的口供支撐,她的直接嫌疑不是更大嗎?”
    “她翻上二樓再爬回自己的卧室,在沒有輔助物的情況下,的确有點難。”嚴慎聲線平穩,語氣溫和,情緒沒有太大的波動。一番措辭,盡力安撫她的情緒,柔聲解釋,“但不管是張辰逸,還是童宇,都能做到。只不過,童宇沒必要多此一舉。”
    時見微點點頭:“這麽推是吧。那我也能瞎推,我說童宇那天的不在場證明有漏洞呢?”
    風吹起她臉側的發絲,拂過她的臉側和高挺的鼻梁,冷臉的凜冽犀利讓她的五官變得濃豔起來,周身的氣場更加鋒利危險。她盯着嚴慎,略微沉聲,不假思索,語速稍快,“他兩點在網吧挂機,中途去了趟衛生間,萬一換人了呢?監控顯示它戴着衛衣帽子,誰能保證前後是同一個人。換完人他回來避人耳目翻牆殺個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話落,段非恍然大悟:“我靠,還真是。”
    魏語晴用胳膊怼了怼他:“那天網吧監控你手機存檔了吧,拿來再看看。”
    “……”
    瞥了眼旁邊兩人,時見微無語,她胡說八道都行?
    看了看嚴慎,她轉身就走。
    “微微。”
    “我不想聽感覺。”
    嚴慎剛提步,被時見微打斷,她看着他倒退往後幾步,轉身走得飛快,“你感覺你的,我要一個人走走。”
    看着她昂首挺胸走遠的身影,他垂眼,心沉下去。想起很久之前,在桐大那次。
    風掃落葉,仿佛掃過他心底,他擡手揉了揉眉心,在心底輕聲嘆息。
    又惹小姑娘生氣了。
    魏語晴和段非湊在一塊兒,拿着手機,偷偷瞄着他們倆,沒敢吱聲。
    什麽情況……
    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們倆會吵架,還、還挺激烈?
    -
    猜到早晚有這麽一天,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麽快。時見微逛了一圈,先一步打車離開童家。上車時給嚴慎發了消息,就四個字。
    ——【我回家了】
    點到為止的冷淡口吻,嚴慎看到這條消息,摸清她當下的情緒,回了個好。
    憋屈的情緒無法完全釋然,她也沒有真把氣撒在他身上,然後不理人,臨走還會跟他說一聲,怕他找不到人擔心。
    “我先走了,有什麽情況再聯系我。”
    嚴慎收起手機,對身後兩個人說。
    魏語晴和段非湊在一起讨論,聞言胡亂應了兩聲,覺得按照他和時見微的說法,盯着點張辰逸和童宇。
    離開童家,嚴慎把車開到蓉記仙豆糕店門口,一如既往買了一袋雙拼口味的仙豆糕,沒回自家小區,直接驅車到時見微家。
    敲門聲響起時,時見微正坐在客廳沙發,盯着電視發呆。屋子裏沒有開燈,只有電視熒光擴散開。聽見敲門聲,她下意識看了眼手機,沒有新消息,猜到門外的人是誰了。
    赤着腳過去開門,頭也沒擡,折回來再次窩進沙發。
    充滿灰度的情緒漂浮在客廳,她面無表情,靠在沙發一角,盯着電視,視線卻不聚焦,完全是走神的狀态。
    她都已經不想問,他是怎麽猜到她回的是自己家了,他怎麽會猜不到。
    “餓不餓?”
    室外的冷空氣從半開的窗戶鑽進來少許,他的聲音沖散所有的冷意。
    仙豆糕放在茶幾上,時見微的視線落在牛皮紙袋上,沒有說話。他坐下來,她就往另一邊挪,快要坐在沙發扶手上了。
    “微微……”
    她背過身去,要從沙發扶手上下去,被他追過來。他摁住她的後頸把人拎回來,讓她看着自己。
    “時見微。”
    “幹嘛!”
    幹嘛突然把聲音壓這麽低,連名帶姓地叫她。帶着怨氣撞上他的眼睛,時見微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翻湧、但克制的情緒。
    他是矛盾不過夜的人,他們下午不歡而散,這事兒不能拖。
    “你想解決問題,還是想發洩情緒?”他緩和下來,手滑落,握住她的手,壓低身姿,乞求般,“別不說話。”
    手被他揉捏得發軟,時見微想把手抽回來,抽不動。
    煩悶地瞪了他一眼:“都想。”
    “好,哪個先?”
    “先吃東西,我餓了。”時見微看着被他捏着的手,蹙眉,“我吃東西,松開。”
    嚴慎這才松手。
    打開牛皮紙袋,時見微随手拿出一塊芋泥口味的,咬了一大口,洩憤似的:“從一開始我們在面對案子的時候就有分歧,我嘗試去理解,但我總覺得不踏實。不像那些鐵證如山的實物,對我來說太缥缈了。”
    “我無法保證以後會不會又有這樣的事發生。”
    她是真餓了,一臉嚴肅認真地說這件事,但因為塞了仙豆糕,一邊臉頰微鼓,嚴肅的氛圍莫名增添了幾分可愛。
    嚴慎專注聽她說,但這話鋒越聽越不對勁。曹叮當之前說過,她和前任分手的原因,是思想觀念不和,越來越說不到一塊兒去。他們涉及的領域和面對案件時思考問題的方式不同,難免會有需要互相磨合接納的地方。
    “嚴慎。”
    她也連名帶姓,一字一頓,鄭重其事地叫他的名字。
    這種語氣他很熟悉,往往後面不會是什麽好事。
    不妙的感覺在心裏越來越旺盛,嚴慎在她停頓的間隙開口:“不行。”
    嗯?
    時見微怔了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麽不行,她還什麽都沒說呢。
    嚴慎壓了壓心底的情緒,沉聲重複:“分手不行。”
    滾動的喉結和緊繃的下巴暴露出他的緊張。
    “我什麽時候說要分手了?”時見微津津有味地吃着他買的仙豆糕,“我只是想說,以後辦案的時候,我們公私分明。”
    松了一口氣,嚴慎又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不輕不重地揉捏着:“好,你想怎麽公私分明?”
    “暫時沒有想好。”
    “我以後不在你面前瞎說,行嗎?”
    聞言,時見微的心裏猛地一跳:“我當時……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只是覺得沒有依據,無法被說服,所以心裏擰巴了。回來之後放空好一會兒,想了不少。其實從某種角度講,他說的那些是可待驗證的假設,只要能驗證就好了。
    “我知道。”
    “對不起。”
    嚴慎擡起的手頓了下:“你沒有錯,道什麽歉?嗯?”
    時見微眨眨眼睛:“我太兇了。”
    “有嗎?”他溫柔地抹掉她嘴角的仙豆糕渣,“但是微微,我們的認知并不沖突,相反,對案子的推進來說,是互補的。我們是一加一大于二。你不想聽,以後我偷偷跟段非他們說。”
    撲哧一聲,時見微被他的後半句話逗笑,歪頭笑眼盈盈地看着他,目不轉睛。
    終于知道網上為什麽說要和好看的談戀愛了,她其實在看到他這張臉的時候,氣消了一半,美男計還是有點用的。
    更何況,他們彼此本身都沒有任何錯。是她的認知偏差,帶來的矛盾而已,還是需要她自己消化的。當然,嚴老師很擅長循序漸進,她一定能很好地接納他,方方面面。
    “你什麽時候走?”她突然開口。
    嚴慎:“?”
    嘴裏吃着他買的仙豆糕,這就要趕他走了?
    瞥見他的表情,對他的愕然了然于心,時見微笑着提醒:“來福一個人,不是,一只狗在家。”
    “來福媽媽不和我一起?”
    “我都回自己家了,不想挪窩。”
    時見微說着,又往沙發裏面坐了點。盯着電視吃着仙豆糕,察覺到他筆直的視線,緩緩偏過頭。他側着身,一直胳膊搭在沙發背,手撐着腦袋,姿态懶散肆意,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看我幹什麽?”她問。
    嚴慎眼眸缱绻,眸底的溫柔漫至眼角,蓄滿碎芒,仿佛翻湧着無數情絲,唇角笑意分明。
    “多看會兒,免得太想。”
    時見微揚眉:“看在仙豆糕的份上,允許你看兩分鐘。”
    “就兩分鐘啊?”
    拖腔帶調的聲音落下,手機響了,嚴慎低頭看了眼。
    時見微瞥見語音電話是魏語晴打給他的,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摁小,看他接電話的神情嚴肅起來。
    他挂了電話後,她問:“怎麽了?”
    “張辰逸跑了。”
    -
    時段特殊,已經入步春運周期,各個車站人滿為患,放寒假的大學生、在外務工人員,形形色色擁堵在南北廣場,巡邏警穿梭在人群之間。
    驅車到了高鐵站,都找不到一個停車的地方。在這種地方找人,難度不小。
    時見微聯系上魏語晴之後,确認張辰逸還在高鐵站,刑警隊分了幾撥人,小莫正帶人在調度室裏看監控。
    她回頭看了眼停好車大步走過來的嚴慎,猜測道:“站在你的視角,張辰逸要離開桐江不是臨時的,他有預謀,那白天翻牆溜進童家見童姝,是道別?”
    嚴慎有些意外:“這麽自洽。”
    用他的方式去思考。
    “太固執和鑽牛角尖不是什麽好事,我可是要成為頂尖法醫的人。”時見微邊走邊環顧四周,視線從行人臉上一一掃過,“這也太難找了吧,穿黑色衣服的人這麽多。”
    話落,手機彈出一條消息,是魏語晴發過來的照片。照片很模糊,隐約能看見目标人的身形和穿着。
    “南北廣場路面不互通,只能走地鐵通道,沒辦法确定他是不是調虎離山,各個通道口現在有人守。”魏語晴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但他很聰明,我估計他多半不會刷身份證進站。”
    應了聲好,沒等挂斷電話,就聽見聽筒裏傳來段非的聲音,由遠及近。
    “魏語晴,北廣場木棉大道,車牌號桐AX6299,摩托車。”
    “桐AX6299是嗎?我們在北廣場,我去追。”搶在魏語晴挂電話之前,時見微揚聲,邊對手機那邊的人說,邊快步跑向朝車站警務大廳,“你好,市公安局,借一下你們的車。”
    頭盔抛給嚴慎,時見微長腿一跨,騎上摩托,擡手扣下巴處的頭盔安全扣:“嚴老師,上車。”
    接住頭盔,嚴慎沒耽誤時間,跨坐在她身後,幹脆利落地戴好頭盔。她會騎摩托這事兒他有所耳聞,但真看她騎,是頭一回。單手抱着她的腰,他挪開視線,看街道上出現的摩托車的車牌。
    四個輪的汽車在擁堵的北廣場外寸步難行,這種時候摩托車的優勢就顯現出來了。
    時見微沒按道路規劃的那樣騎,節省時間抄近道,直接從天橋的長樓梯沖下去。不等任何一個紅綠燈,拐彎走一次只能通行一人的巷子。刑警隊那邊早已有人在追,鳴笛聲響徹在這一片區域上空,時近時遠。
    木棉大道的範圍不小,中間有錯綜複雜的小路。
    摩托車溜了大半圈,嚴慎在內環快速的路口看見了那輛摩托:“前面,西環立交,他要上高速。”
    西環立交往北有兩條高速,張辰逸這是打算出城,他順便給段非打電話互通信息。
    時見微擰了擰油門:“坐穩了。”
    聞言,嚴慎順勢将抱她腰的手收緊。
    嗖的一下沖上立交橋,駛過橋上的S彎,追上張辰逸。很快,兩輛摩托車并駕齊驅。
    “停車!”
    四周起風,加上高速馳騁,風聲更大,隔着頭盔,幾乎聽不清。當然就算聽清了,張辰逸也不可能停車,他偏頭看了她一眼,注視着前方,想要加速。
    下巴搭在時見微的肩上,嚴慎靠在她耳邊:“讓他上高速。”
    時見微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上了高速之後,靠近緊急停車帶,她突然加速。車身擦過張辰逸的車,車頭一別,她把他逼停在緊急停車帶。張辰逸駕駛的那輛摩托車,車頭嘭的一下撞在停車帶護欄,側翻過去。
    嚴慎随即跳下車,在張辰逸棄車要跑的前一秒,抓住他的衣服後領把人摁在護欄。張辰逸鉚足勁掙紮,還想跑。
    警車鳴笛聲逼近,段非從摩托車上下來,摸出腰間的手铐,把人拷上。
    時見微一只腳撐地,另一只腳踩在摩托車,捧着手機給局裏的同事發消息,麻煩交警隊過來處理現場。
    四周空曠,晚風拂過,撩起她的發尾。公路兩邊的照明燈昏黃,落在她臉上,光影交錯,忽明忽暗。
    得到回信,要在這兒等交警隊的人,大概十分鐘到。時見微這才收起手機,擡頭看向嚴慎。
    他靠在護欄,正注視着她:“小姑娘還挺虎。”
    “誰虎啊,把人摁在這裏的是誰?我剛才車都沒有停穩,你要是出事,我負全責。”
    她說完又問,“讓他上高速,逼他進停車帶。嚴老師對我的車技這麽有信心?”
    “略有耳聞。”
    之前接鄭光那次,他也深刻體會到了,她的車技真挺厲害。
    時見微一腳蹬下摩托車腳撐,走過來,捧着他的臉看了一圈,确認從頭到腳沒有一星半點的傷:“對我這麽盲目信任,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
    嚴慎:“不是勇氣,是你不相信的一種感覺。”
    時見微笑了下,問:“萬一你感覺錯了呢?”
    她問得随意。
    嚴慎垂眼看她:“錯了,我認。”
    昏黃的照明燈将影子拉長,風繞了一圈又一圈,揚起衣擺和發絲,她能看見他眼底的星火。
    無端地,在這個驚心動魄的冬日夜晚,她突然想給他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