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医馆时, 陆茵陈掀开一半轿帘对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会意地给其他小厮一个眼神,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锣鼓喧天。

    坐在摇摇晃晃马车里睡得可香的再再被惊醒过来, 下意识抓住陆茵陈的衣服就要往她怀里钻“娘亲,绕妖怪来了”

    “想什么呢你”陆茵陈好笑地看着小崽崽才醒来还一脸懵懂的模样,主动拉开一角轿帘, “喏, 是他们在敲锣打鼓。”

    再再小心翼翼地往帘子外看去,满脸好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真人版敲锣打鼓, 以前都是在电视剧里才会看到。

    因为距离太近, 再再被震得脑瓜子嗡嗡响“唔再再要聋掉了。”他捂着小耳朵又躲回娘亲怀里。

    “瞧你这出息”陆茵陈嘴上说着, 却掀开轿帘对小厮吩咐道,“已经到医馆了, 不用敲了,把装锦旗的盒子拿出来。”

    小厮们正敲得兴起, 还有些意犹未尽,看夫人正要下马车,几个小厮最后又敲了几声, 才尽兴的放下鼓锤。

    再再本来都放下捂耳朵的手了,突然又听到“咚咚咚”几声巨响,吓得紧紧抓住了娘亲的衣襟。

    陆茵陈瞪了那几个小厮一眼, 又对小崽崽说“你可是世家公子, 这么点场面就怕成这样,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

    他才没有怕,他可是很勇敢的只是那几个叔叔敲得太大声了而已,他以后还要保护娘亲的, 可不能被娘亲小看了他。

    再再这么想着,挺起了小胸膛“再再不怕,再再会报包福娘亲”

    “嘁,就你你乖乖地看娘亲等会怎么替你出气就行。”陆茵陈说着就抱着小崽崽走进了医馆。

    再再疑惑挠头,不是来感谢医生叔叔的吗,娘亲为什么要说帮他出气

    有了刚刚那一路过来的造势,医馆周围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那不是侯府夫人吗,这么大张旗鼓的是要干什么”

    “来医馆能干什么,无非就是看病,道谢,打人。”

    “看病和道谢我倒是懂,你说的这个打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治不好病来打大夫呗,像她们这种高官贵族人家,别说是打人,就是把大夫弄死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狗官的家人就是会仗势欺人,呸”

    “你先别啐人家,人家又没说就是来欺负人的,说不准是来道谢的呢”

    “我倒是要看看,多大个病弄出这么大个阵仗”

    别说围观的众人好奇,连医馆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医馆主事的副馆主纪亭玉正好在后堂午休,听到徒弟着急忙慌地冲进来汇报突发情况,被吵醒午觉的他骂了一声“晦气”,忙整理好衣冠出来待客。

    纪亭玉出身于名医世家,年纪不大,刚刚而立之年就当上了安济堂的副馆主,他舅舅还是宫里太医院的御医,很多人都说他很快就能进入太医院,可谓是前途无量,他本人自然也是满身傲气。

    听到是陆茵陈前来,纪亭玉眼中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他的妹妹以前和沐安饶是手帕交,对于安平侯岑东阳干下的娶商女为正妻,立将军之女为妾这桩荒唐事,别说他妹妹知道,就是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子内都把这件事当作笑话来讲。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安平侯是为爱昏了头,渐渐的,众人才发觉并不是这回事,安平侯对这位夫人并没有多上心,可能他自己也知道这位夫人出身不高,又不是在京城长大,对这里的风俗礼仪并不太懂,也怕她在外人面前丢人出丑,所以很少带她出来,夫人小姐圈的交际往来大都是让沐安饶出面,非要正妻出面的场合他倒是会带陆茵陈出来,但也看不出他对这位夫人有多在意。

    比起侯爷和将军之女的良缘佳话,搅合在两人之中的陆茵陈,在众人眼中更像是一个小丑,如果不是她出现,早有婚约在身的安平侯又怎么会让沐安饶做妾,很多人猜测是因为安平侯入狱期间,陆茵陈为他奔走出力疏通关系,安平侯出狱后她便挟恩图报,逼着安平侯娶了她,为了不负救命恩人,安平侯只能委屈了心上人。

    一想到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纪亭玉便觉作呕。

    上次安平侯来请大夫出诊时,他也在馆中,不仅他在,另外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也在,大家一听到是安平侯夫人请他们去为小公子看诊,众人都心照不宣地推脱有事,别说他们馆中最近这个节气下病人是真的多,就算是病人少的时候,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也没几个愿意去的。

    跟这个女人搭上关系,一来拉低他们的格调,二来是得罪骠骑大将军,最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自然是落到了他们馆内实习大夫的头上。

    但就算是实习大夫,大多数人也不愿意去吃这个亏,只有江陵那个同是京城外来的乡巴佬,不懂人情世故,才会愿意去看诊。

    纪亭玉从后堂行至前厅时心内就在思考陆茵陈此次前来的目的,难道是上次江陵看诊误了那个小公子的病情,她前来兴师问罪了

    如果真是那样,倒还中了他的下怀,他早就看那个

    愣头青不顺眼,但奈何他平时在医馆里做事很勤快,出诊看诊的次数在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他所诊治过的病人都没出过什么问题,让他想把他赶走都找不到理由,现在要是陆茵陈来找麻烦,那是最好不过,他正好有正当理由把江陵给赶出医馆去。

    至于侯府夫人的麻烦嘛,全部推倒江陵头上就是了,安济堂可是京城里最大的医馆,和太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不少人在宫里都是有靠山的,就算是侯爷亲自来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陆茵陈又敢把他们怎么样,他们能把这个替罪羊找出来给她解气已经算是两全其美的结果了。

    纪亭玉脑内飞快地想好了说辞,前脚刚踏入前厅,脸上就调整好同平日里一般的恭谦表情“侯府夫人大暑天过来,亭玉有失远迎,还望夫人见谅”

    纪亭玉边说边打量着现在的情况,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更糟糕一些,陆茵陈居然带来了二十几个小厮丫鬟,屋内就已经站满了人,屋外更是围满了乌泱泱看热闹的人群。

    他一贯温润谦和的表情都有了一丝裂开的痕迹,这个女人是疯了吗,搞这么大阵仗干嘛,好歹也是个侯府夫人了,非要引来这么多不相干的路人,这和泼妇骂街找人闹事有什么区别,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行事作风都上不得台面,真是叫他看不上眼

    陆茵陈瞥了一眼纪亭玉,心内止不住冷笑,她知道这个纪亭玉现在心里肯定在骂她,上辈子她也和这个人打过几次交道。

    以前她人傻,别人笑脸相迎,她还以为这人和其他人不同,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到后来她落魄了,才看清这人比那些明着恶心她的人还要可恶。

    陆茵陈不说话,只是抱着再再坐下,她本人的五官生得其实有些凉薄的英气,不作表情板着脸时,整个人气势就冷冽了不少,

    陆茵陈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抬起杯子慢慢喝茶,倒是纪亭玉心里有些发毛,只得先开口道“不知夫人此行所谓何事,有什么亭玉可以效劳的”

    陆茵陈目光依然盯着杯中茶叶,就听一道清冽如寒泉的声音说道“我何德何能,能劳烦纪大夫为我效劳。”

    这女人果然是来找茬的纪亭玉心内咒骂一声,脸上赔笑道“夫人这话不是在折煞我吗,我们医馆的医训就是病者为尊,医德至上,病人无分老幼贵贱,只要来到我们医馆,亭玉自当倾尽全力为病人诊治,又何来夫人这么一说。”

    陆茵陈放下茶杯,故作惊讶道“原来贵医馆还有这么一条医训,是我见识浅薄了,以前一直听闻贵医馆是把病人分为三六九等,依病人的家庭权势来决定出诊之人。”

    这女人真是可恶至极这种情况又不是只有他们医馆才有,连给皇室贵人看病的太医们都有品阶之分,给贵人们看病的自然都是医术最高超的大夫,这种事古来有之,从这女人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他们看人下菜碟一样。

    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纪亭玉只得说道“这必定是小人在背后胡说八道,污我们医馆清名,我们馆内从无这样的规定,还请夫人不要听信这些谣言”

    陆茵陈笑了起来“呵呵,我只是和纪大夫开玩笑呢,纪大夫这么认真做什么要有人以后敢当面这么污蔑贵医馆,我第一个不答应。”

    纪亭玉刚要松口气,就听陆茵陈继续说道“贵医馆要是真有这样的规矩,又怎么会让一个实习大夫给侯爷的长子看诊侯爷的儿子还这么小,难道就不怕被个实习大夫看出个好歹来吗”

    陆茵陈是笑着说这话的,语气却比刀尖还锋利,纪亭玉头上不自觉就冒出了冷汗,难道真是侯爷的儿子看诊出了什么问题他忍不住朝陆茵陈怀里的小孩看去,想看看这小孩到底什么情况,但陆茵陈把儿子用宽大衣袖遮住,他只看得到一双如玉洁白的小脚露在外面,才微微晃了几下,就被陆茵陈用手按住。

    见纪亭玉在打量自己儿子,陆茵陈冷笑了一声。

    纪亭玉忙回过神,还好他早有准备,就把提前想好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夫人来请诊那日,馆里的老大夫们均外出看诊,亭玉亦是如此,后来听我徒弟说起,当日实习大夫江陵一听闻是侯府有请,便毛遂自荐,央求馆内留下值守的众医师让他前去,还说他特别擅长诊治小儿病症,其他医师看他信心十足,执意前去,便把出诊机会让给了他,等到亭玉和其他大夫赶回馆内时,江陵告知我们一切均已办妥,后也未曾接到侯府再次请诊的音讯,我们就信了江陵那厮之话,所以”

    “所以你们就不闻不问,等着我亲自找上门来”陆茵陈冷声问道。

    纪亭玉装作叹了口气,转而言其他“此事说来也怪我们,让江陵这个外地来的铃医进了医馆,他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说是为了精进医术,我们馆内又一向惜才,看他这么上进,便同意让他留在馆内跟着我们学习,谁知这个江陵竟是个想借机攀附权贵之徒,馆内接到的大大小小病症他都想插上一脚,平日里他不出错我们也不好说什么,谁曾想会连累侯爷的小公子,亭玉自知难辞其咎,待江陵回来我一定从重处罚他,必定给夫人一个交代,如果夫人不满意,我们把人送到侯府给夫人

    亲自处置也可。”

    听到纪亭玉的话,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他们说的是小江大夫吗小江大夫医术那么好,怎么会医坏了人呢”

    “什么小姜老姜的,小姜能有老姜辣没听他们管事的那个大夫说那人是来学习的,还是个实习大夫,装什么绝世名医不就是为了攀龙附凤往上爬罢了,结果这次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丧良心的大夫活该被打死”

    “你少满嘴喷粪的,不知道就闭嘴,小江大夫医术可厉害了,还是个大善人,我妹妹前年溺水落下了一个病症,看了多少大夫都没用,家里的钱也要花光了,没成想上天怜佑,让我妹妹碰上了小江大夫,他每半个月就来给我妹妹看一次诊,风雨无阻,就这么给我妹妹治了大半年,我妹妹病症终于痊愈了,而且你们知道他每次看诊收多少诊金吗,就三文三文钱别说药钱,连街边的大肉包子都得五文钱呢,小江大夫可真是菩萨转世”

    “我这条腿一到阴天就疼得下不了地,也是小江大夫看好的,这小江大夫的医术那可是顶顶好哇”

    “老婆子我啊一有个头疼脑热就爱找小江大夫,小江大夫待我们病人最有耐心了,不像这个医馆的其他大夫,一看到老婆子我穿得这么寒酸,就巴不得赶快把我打发走。”

    “嘿,这都是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医托,这个姓江的医术要真像你们说的这样,能让人家侯府夫人闹上门来”

    “大夫又不是神,哪有永远不出错的,再说我刚刚看到她抱着孩子下马车,她孩子明明好好的,怎么还赖上小江大夫了”

    “他们要敢动小江大夫一根汗毛,我就”

    “你就怎么样,人家可是侯府夫人,你惹得起吗”

    “侯府夫人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她还不是个外地商女出身的,这才飞上枝头没几天,就开始仗势欺人了吗”

    “我这条命都是小江大夫救回来的,管她是什么猴夫人马夫人,敢对小江大夫动手,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保护住小江大夫”

    医馆外纷纷扰扰的动静陆茵陈和纪亭玉都听在耳中,陆茵陈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想到你们这位江大夫拥护者这么多,都到要跟我拼命的地步了,你们医馆调教人才可真是有一套啊。”

    纪亭玉冷汗直流,他本来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把江陵赶快赶走,谁承想会冒出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如果只是医不好侯府小公子那还可以全部推到江陵头上,要是侯府夫人在他们医馆被这些刁民伤到,那他们医馆尤其是在场的他岂不是都要被连累进去

    还有那个江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怪不得平时那些没人想跑的病诊他都一股脑接下来,原来是自己偷偷在培植势力,在他们不知不觉中就凑起了这么一帮刁民来为他说话,今天就敢和侯府夫人叫板拼命,明天岂不是连他这个副馆主都要被他这些恶势力给赶下去真是用心险恶之极

    因为关系到自己,纪亭玉忙向陆茵陈表态,他故意提高音量,也是为了让众人都听到“夫人不要担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陵既然是在我们医馆挂名,我们医馆就有权处置他,如果有人质疑,那大不了我们上官府理论,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他江陵把病人给医坏,我们医馆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如果真闹到官府,恐怕江陵更是吃不消,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纪亭玉这番话既是告诉陆茵陈自己是站在她这边的,也是震慑围观的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是民怕官,他就不信提到官府,这些老百姓还敢闹

    果然听到纪亭玉的话后,刚才还愤愤不平想要冲进来的人们都迟疑了,闹到官府那可不是好玩的,侯爷之类的贵族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反倒是这些直接管辖他们的官老爷更令他们惧怕。

    说话间,突然有人小声说道“小江大夫回来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