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策眉心深拢,让人撩开帷帘,见外头风雨交加,情况确实不适合再继续前行。
    这时,一大群鸟雀自他头顶上空疾飞而过,他远眺而去,神色转为思索,眉也越拢越紧。
    李三重见雨不断泼洒进銮驾里,主子龙袍都沾湿了,忙上前用自己的身子为主子挡雨。“皇上,雨这么大,咱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大雨中怕主子听不清楚他的话,他大声的问。
    南宫策仍是未回答,盯着大雨如注的景象不知在思付什么。李三重见状也不敢打扰,站着让雨淋了一会后,终于听到主子开口了。
    “李——”但一个字后,忽然,他感受到四周微微的震动,立即收了口,视线不禁往地上的积水望去。
    水纹被震得激起,并正一波波的扩大,不到须夷,那水纹已经变得又深又大,
    他倏然心惊,下一刻,一阵响雷劈下,轰然巨响后,开始天摇地动,面前的道路赫然出现一道三尺长的裂缝。
    “皇上,是地牛翻身,地牛来了!”李三重惊恐大呼。
    一时间,几百个禁卫军乱了序,尤其是他们胯下的马儿,全失控的扬蹄嘶鸣,转眼已有人被抛下马背,只能任由马儿长嘶后扬长逃去。
    “皇上,还是銮驾里安全,您要不先待在里头,等地牛翻过身后便没事了。”
    李三重话才说完,又是边然一震,整座銮驾被横移撞上了路旁巨树。
    “皇上?!”他大惊,赶上前去查看,就怕主子受创。
    銮驾里的南宫策并未受伤,但胸口莫名起了一阵剧烈疼痛,他抓着胸,面色如土,怔忡半附后,似是感应了什么,脸色再度丕变,沉怒的指着城门道:“走,进京,朕要立即回宫!”
    “皇上,这路况危险——”
    “住口,朕要立刻赶回宫里!”他一脸铁青。
    见他神色深凝,李三重不敢啰唆,马上召集所有人赶路。
    待一进到京城里,便见到房屋倒塌、百姓仓皇逃出的景象,再行不久,又来一震,轰地,更多楼房倒下,銮驾也撞毁一轮。
    李三重见了心惧,南宫策二话不说,立即跳下銮驾,牵来禁卫军的黑马,一跃而上,马儿受惊不肯动,他发狠拿鞭抽去,马儿这才没命的往前冲,众禁卫军不敢落后,忙控制受惊的马,奔上前护驾。
    在回宫的路上,震度一次比之一次大,四周房舍、道路在眼前不断崩裂倒毁。
    南宫策身后的大批人有一半被马儿抛下踩过,有些被倒下的树木屋舍压倒,而他身上的煞气兴许比地牛更可怕,马儿不敢抛下他,一路载着他安全回到皇宫。
    宫廷的建筑原就比民宅要坚固许多,金圣大殿除了些许毁损外,并无大碍,他眉心因此舒缓许多,但马儿的脚程却未有丝毫停缓,他策马疾奔某处——
    当终于停下马后,他惊见自己的寝殿栋梁移位,屋垮墙倒,没震垮的也被土石给淹没,他全身僵硬如石,足足好一会无法动弹。
    这断垣残壁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风雨粗暴,他站在正门满目疮痍的断垣残壁中,一身黑底绣金线的云龙袍早已湿透。“水……水儿?”他拚命赶着回来,这是迟了吗?迟了吗?!
    “皇上,您没事吧?”李三重一身的土泥,也狼狈的赶到了。
    “去问清楚……水儿人在哪,可逃出来了?”此生第一回,他连声都颤了。
    “娘娘?”李三重这才恍然想到寝殿倾倒,娘娘可能埋在其中,他心惊的立刻奔上前,一群宫娥正慌忙地由倒塌的内寝逃出,他紧急抓住一人疾问:“可有见到皇后娘娘?”
    那宫娥哭着抹泪,惊惶道:“地牛翻身时,娘娘所在的寝殿是第一个倒塌的,娘娘走避不及……没有逃出!”
    “什么?!”南宫策闻言瞪向眼前的废墟,几近肝胆俱裂。“一群混帐东西,还不救人!”原已阴惊的脸庞此刻已目皆尽裂。
    数十宫人立刻涌向那倒塌的建筑物,内心惊恐不已的奋力找人,他们都心知肚明,皇后若因此而丧生,他们这群人全得陪葬。
    大雨疾抽,众人双手不敢停,拚命移开石块碎木,此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才刚被翻开的断垣又再度塌落,地更往下陷。
    南宫策怒火中烧。“你想考验朕吗?休想,那女人是朕的,你休想拿她做为筹码,激怒朕,朕连天都灭!”大雨中,他狂佞的指着天愤怒道。
    一道雷就往他脚边劈下,众人惊惧叫喊,他则一动也不动,脸上更是毫无一丝惧色。
    “你敢劈朕,信不信朕先毁天灭地!”
    这雷又一道落下,但似怕了他,雷鸣小了许多,而且远远落在另一头了。
    “皇上,您瞧……”李三重哭着捧上一物。
    南宫策脸色一变,震慑吓人,他轻颤地取过贴身太监手中的四方帕子。水儿为他绣的那湖水景色……可惜,帕子已撕毁一角,上头满是泥泞,那碧茵湖水早成烂泥一片。
    “只……找到这个?”他心痛难当。
    “皇上,巨石大木不断倒下,咱们靠近不了……”
    骤雨狂风下,他怒发冲冠,凶相毕露。“靠近不了也得靠近!”他捏着帕子杀气腾腾。
    “可是——啊,皇上,太危险了,您不能靠近!”
    没听贴身太监啰唆,南宫策已经自己进到断垣残壁中,梁柱在他身侧一一倒落着,但他仍是笔直的往里走。
    脑中不断出现与那女人相紧以来的种种,由一开始的相见不相识,到心痛认出她来,再到终于唤醒她沉睡的灵魂,完整的水儿才总算重回他怀抱……
    他历经千辛万苦,经历多少内心煎熬,千回百转,百转千回,这女人……这女人……他失去不起,再失去不起啊!
    倘若失去,他此世的恨意将如滔天巨浪,谁也平息不了,谁也压抑不住!
    他的爱凝滞了数百年,他的恨也纠缠了数百年,爱恨交缠,难解了,难解了!
    水儿……水儿……
    谁也不能夺走,不能……再不能!
    他眼神疯狂,气息狂乱,已如鬼魅,惊世骇人,神鬼都怕。
    他一路往里走,越走越深,巨石在他眼前落下,折梁在他脚边躺下,断柱与他擦身而过。
    “水儿,你在哪里?告诉我,我来了,我来接你了……别怕,你在哪里?告诉我……”他轻声哄说。
    四周只有土石的崩塌声,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传来。
    “水儿,别顽皮了,出个声吧,我来了,我来了……”他语气更加轻柔。
    轰——
    一道墙彻底倒塌了,掀起了巨大的烟尘,但很快又教大雨打落。
    他脸色发青。“水儿,谁允许你躲着的,还不给我出来,立刻给我出来!”他怒涛汹涌的大吼。
    轰轰轰——
    又有梁柱倒塌,他身后出现影子密卫,这些人不敢离弃,紧紧跟着他,但见天地不断动荡,也已相顾失色。“皇上,危险……”
    他置若罔闻,一径往内走。“听到没?水儿,危险,危险呢,快出来吧!”他声音又转为轻缓,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蓦然,又是一场撼动大地的摇晃,这次,烟尘四起,地整个往下陷,他所站之处虽未崩落,可他身后的密卫全数摔入地底,动弹不得。
    他见状,神色竟是恐怖得与邪魔无异,又倏地仰头大笑,笑得极为恣意猖狂。
    “你想夺走她,你竟敢,竟敢再一次!”笑声中有着浓浓的沧桑与冷冽。“很好、很好……前世朕未成魔,这一世正好如朕所愿,很好,真的很好!”他收起恐怖笑靥,森冷的回过身,迈步要走出这片废墟,他冰冷如魑魅,阴森如夜魔,周身已不再出现人的气息。
    这双足只要踏出这块地,人间就会变成炼狱,他是鬼王,人间的暗帝……他的嘴角有着一抹笑,接近疯狂的残酷笑痕。
    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