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迎新晚会（二）
木雨的心跳一下子变得超快。
恰在此时，台上的主持人不知说到了什么，观众席上再次响起掌声。那雷动的掌声像是林海被狂风呼啸而过发出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由远及近，直至震耳欲聋。
木雨面前的这团黑影仿佛彻底融入到了周边的幽暗之中。
有那么片刻时间，木雨甚至有些分辨不出这个人形物体的轮廓线，眼前好像变成了一片纯黑，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喉结滚动了下，他闭上眼，复睁开。
手指僵硬挪动，轻点手机屏幕，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自下往上照亮老二的脸，形成一道长三角形光束。
很古早的恐怖片造型。
幸运的是，刚才大概是木雨一下子太紧绷了，没看清楚——面前这个人实实在在有着老二的容貌，还有着老二茫然时所特有的傻不拉几的气质。
不幸的是，木雨确信这个人不是老二。
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不对劲。
像是一个怪异的东西在披着老二的皮囊。
木雨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没事，我刚才可能眼花了。”
他往老二旁边看了眼。
老三、老大全都唇角微扬，专注地望着舞台，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俩的对话。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什么情况？
木雨回正身体，静默两秒，又倾身往前。
他们前排坐的是团支书，刚才开场前最后一分钟进来的。
团支书是个妹子，扎着可爱的丸子头，木雨轻声道：“妙妙？”
团支书脖子转动，像一条蛇一样扭过头来，微笑问：“怎么了？”
木雨立刻靠回到椅背：“没事。”
偌大的新莲剧场，乌鸦鸦的学生。
近三千名观众，台上的主持人，台下准备上场的表演者——
木雨仿佛在不知不觉中被传送到了一个与现实一模一样，却又完全迥异的世界，这个世界中竟只有他一个异类？
他浑身的毛孔都疯狂炸开了。
忽然之间，左侧观众席传来愤怒的吼声。
“你们是在联合起来耍我吗？这两张纸上写的完全不一样，你们眼睛瞎了竟然说看不出来？！这tm一点都不好笑！”
“我走了，这狗屁迎新晚会——”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站了起来，慌张甩开手中的两张节目单。
下一秒，他左右两边的黑影暴起，将他扑倒在座位上，这个男生愤怒的骂声瞬间变为扭曲诡异的呜咽，一股液体像一小束喷泉一样飚飞起来。
木雨还没来得及惊喜自己竟然还有小伙伴，就脸色一变，立刻起身。
“干嘛？”
“老四你去哪？”
“诶，你挡着我了。”
室友们发出很寻常的抱怨。
木雨的背脊却爬上森森寒意。
他听到自己绷紧声线飞快回答：“没事……就突然想去上个厕所，你们不用管我。”
他迅速挤向C区左侧，中间引来无数不满，那些学生好像完全没听到黑暗角落里传来的骨骼断裂声与呻\吟，专心扮演着观众的角色。
在木雨赶到之前，后排一个男生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异况，顺着C区中间的过道跑下来，试图拉开那两个暴起的学生：“卧槽你们在干什么，快放开他，你们疯了？你们在干什么啊！”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木雨成功挤到了事故发生地，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大脑宕机了两秒。
一个男生瘫坐在座椅上，胸口与脸颊喷洒了大片血迹，脖子已经被咬断一半，脑袋歪斜在一旁。
扑在他身上的两人还在持续地啃咬他，像两头野兽啃食着猎物。
浓稠的血液不断地从血管中涌出，男生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吐出血，身体微微抽搐。
周围根本无人在意，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节目的开始。
后排赶来的那个男生一只手捂住这人脖子，另一只手去扯那两人，惊恐地制止：“你们疯了，草，我不是在做梦吧，草，这他妈简直是丧尸——”
他抬起头对周围喊：“你们怎么全都坐着不——”
在周围无数“观众”转过头来之前，木雨上前一步用力捂住了他的嘴。
男生“呜呜呜”睁大眼睛瞪他，似乎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木雨捂得更用力了，后背全是冷汗。
他警惕地观察周围，确认男生刚才那句喊话没有引来更糟糕的后果，立刻看向还在啃食活人的那两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脑受了刺激，他突然回忆起刚才在节目单上看到的其中一条规则。
……疯了吧。
算了，是都疯了，也不差他再疯一点了！
木雨做了下心理建设，开口对那两个闷头啃食活人的学生说：“……剧场内禁止打开有异味的食品和饮料，你们忘了？”
这话一出，被他捂住嘴的男生就用一种“果然全世界都疯了”的眼神绝望地看他。
有异味的食品和饮料？指什么？正在被啃的那个人？？？
异味是指浓郁的血腥味？？
木雨的心脏咚咚咚跳得飞快。
有用？还是没用？
他的神经绷紧成一根弦。
两名学生的动作却停顿下来。
被木雨捂住嘴的男生傻了。
还真有用？！
木雨盯着他们，扬起手，晃了晃手中那张被他捏皱的节目单，警告道：“你们违反规则了。”
……两人松开嘴，抬起头，向他看来。
木雨快吐出来了。
这两个人是最正常不过的两张学生面孔。
此刻却满脸腥臭血液，齿缝间挂着碎肉，目光冷而无机质。
人间恶鬼不过如此。
……如果刚才他没及时反应过来，老二老三老大也会这样咬死他，吃了他？
这全场有多少人是捕食者，多少人是猎物？
木雨不停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
他在脑海中迅速回顾刚才一扫而过的节目单正反两面的所有规则。
只要“不要让周围人发现你的异常”，似乎就不会引来这些人的捕食。
就算捕食行为发生了，那条“禁止打开有异味的食品、饮料”规则也可以牵制他们。
这诡异境况的重点好像不在这些“观众”身上，在哪里？
“请尽快找到怪物发生器，并将其摧毁。”
怪物发生器？
“喂，你坚持一下，我马上打120——”
身旁的男生想把瘫倒在座位上的人扶起来，后者却彻底没有了动静，他抖得厉害：“靠，兄弟你别，你撑一下！”
舞台上，悠扬的伴奏已经响起。
第一位表演者不知何时盛装登上了舞台，话筒静立在她身前。
木雨心一跳，按住这个男生的肩膀：“声音轻一点，表演开始了。”
这个男生心态已经崩了：“都这时候了你——”
木雨见势不对，直接掐住这人的下巴，将他的脸狠狠扭转过来：“我们要遵守‘规则’，你还没明白过来？”
下巴传来的剧痛让男生噤了声。
木雨比他矮，矮了一点点。
一张清秀漂亮的脸蛋和一副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木讷的乖乖牌，可他冷下脸，严厉低喝出来的一句话，却让这个男生瞬间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而几乎就在木雨的尾音落地的那一刻，前排传来尖叫。
两人转过头，看见一个男生滚下了楼梯。
准确地说，他的两条腿脱落了身躯，整个人化作三段前后滚落下去，在地上留下一路血迹。
在他尖叫声发出的下一秒，他的脑袋也如同一只熟透的瓜从脖子上脱落，血液喷洒而出。
木雨清晰感受到，掌心之下，身旁这个男生狠狠抖了抖。
……
聚光灯落在美丽的盛装歌者身上，歌者吟唱出悦耳的歌声，悠扬缥缈如天堂之乐。
整个环形观众席，却恐怖之象频生。
与C区隔着舞台面对面的A区，一束光突然亮起，似乎是手机手电筒模式发出的光。
可惜那光线没能多停留零点一秒，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出来，扑灭了光，也扑倒了人。
木雨飞快地眨动眼睛。
右边B区，隐约可见又有人四段式滚下了楼梯。
左边D区，一个人试图逃离，却被扯住后衣领和头发，周围数十道黑影如旋涡般将他吸进去，彻底吞没。
木雨掌心渗出了汗，大脑迅速做出分析。
三种情况，似乎分别对应了三种死亡结局。
一、要是让周围那些“观众”察觉出他们的异常——自言自语似乎没关系，一个人手舞足蹈也没关系，但是当他们试图与这些“观众”沟通，想要让这些“观众”也认清楚当下的异常时，这些人就会像是从自我身份中被“唤醒”一样，接下来他们就会被这些人当做食物吃掉。
木雨瞥了眼刚才那两名学生。
他们已经恢复正常，带着满脸血迹坐回原位，沉醉地望着舞台。
……“观众”苏醒之后，旁人对他们的制止与指责不会引来他们的捕猎，但等他们重新回归到“自我身份”之后，就得小心了。
他们显然还能被唤醒无数次。
二、表演开始后若是大声喧哗或走动，做出违反规则行为的那部分躯体就会与身体脱落，结果当然就是此人死亡。
三、打开手机手电筒——大概还包括拍照时发出的闪光灯等强光，会引来地底的什么东西，最终结果不用想，必定依旧是死亡。
从节目单上那些规则的表述来看，一和三这两条规则似乎将贯穿全程，第二条规则则只针对舞台表演发生期间。
木雨没有回头，持续观察着全场的情况，低声说：“不要走动，不要喊，如果手机不是震动模式就赶紧调整过来，把闪光灯也给关了，然后趁这首歌的功夫再仔细看下节目单正反两面的规则。”
“还有就是，冷静。”
他慢慢松开手。
男生没有再出声。
但木雨听到了吸鼻子的声音。
一首歌，三分钟左右时长，却漫长到像是过了三个小时。
表演结束，木雨注意到，全场有零零落落几道身影开始往观众席下方走去。
看来幸存的“伙伴”还有好几个。
他扯了这个男生一把：“我们也走，快点。”
晚会正式开始之后，节目与节目之间的间隔期将会变得很短。
*
木雨边跑边发消息。
刚才表演期间，他没敢贸然给陆重年和叶随发消息。
尽管他非常清楚叶随的手机一直是开的震动模式，陆重年应该也一样，可万一呢。
万一这两人莫名其妙就是在今晚给手机开了铃声，要是手机铃声闹出大的动静也算“大声喧哗”——从“新莲剧场使用规则”第一条做出了这样的规定来看，这个可能性非常大——那就完了。
他的三个室友已经中招变成了黑影观众，这两人呢？
陆重年肯定是在现场了，叶随应该也早就到了吧，只是不知道坐在哪个观众区。
还有，新莲剧场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木雨拨了110，将手机放到耳边，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连忙音都没，就像信号被屏蔽了一样。
可能是平时恐怖电影恐怖小说看多了，他此刻竟然没有感到意外。
直到跑下观众席，来到舞台下方，陆重年和叶随都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刚才站在C区最后排的那个高个子也下来了，木雨走近一看就发现那根本不是陆重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正在迅速聚拢的人大概只有六七个，其中并没有叶随和陆重年的身影。
木雨心一沉。
三千名观众中只有这么几个人还维持着正常，叶随和陆重年都在后者当中的概率太小了……
而且现在这情况，他们这些人和剩下那近三千人，也不知道谁的处境更安全，谁的处境更危险。
舞台上，主持人串场完毕，第二位演唱者上台。
节奏太快了，音乐响起的瞬间，所有人齐齐停下。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有人轻声骂脏话，有人一脸焦虑。
也在这个时候——
一只手从后方拍上了木雨的肩膀。
喘息伴随着熟悉的好听嗓音低低在身后响起。
“跑太快了，班长。”
木雨愣住。
这一刻，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心脏都停跳了，脑袋跟被炸开了似的。
他扭过头，睁大了眼睛。
高挑的男生低头看他，熟悉的好看的面庞，熟悉的轻浅的笑容。
“二十九天。”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