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漠北时,连着几天不合眼也是常常有过的。不过显然,这具年幼的身体还经不起这种糟蹋。
    韩良来敲门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都是晕乎的,眼睛都困到睁不开。
    “怎么了你?”韩良一开门就看见他眼下两片乌青,“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没干嘛,”周鲤边摇头边打了个哈欠,“睡不着。”
    “小子,听说你撞坏脑袋了?”
    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提着药箱子的太医。周鲤瞟了一眼那人的衣着,判断这应该就是韩良口中的莫首领了。
    果不其然,韩良恭敬地行了个礼,“首领,卢太医。”
    见周鲤站着没动,韩良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道,“快行礼。”
    周鲤屈尊弯了弯腰,“首领。”
    莫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小子仿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情不愿的气息。看来确实是脑子撞坏了。
    “行了行了,”莫钊倒也不是拘于小节的人,自顾自迈进屋子,“进去说吧,让卢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周鲤看着莫钊的背影,内心的滋味一时间有些复杂。天知道这个张口闭口喊他“小子”的人,曾经在漠北军营被他训到痛哭流涕。
    莫钊变化不大,倒是圆润了不少,脸也明显变沧桑了。周鲤刚才看了好几眼才把人记起来。他暗暗捏紧拳头,心想才混了个禁卫首领就敢这么发福,日子过得挺舒坦。当初真应该再严厉一点。
    周鲤看向莫钊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进到周鲤的房间,感觉周围气温都像低了不少。莫钊有些不自在,他总感觉周鲤的眼光里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愤懑。就像是老父亲在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时,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莫钊之所以熟悉这种眼神,是因为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看过他。
    不过那个人已经死了十来年了。莫钊上次去看他的时候,坟前那些云松长得比人都要高了。
    莫钊一时有些出神。
    卢太医放下药箱,给周鲤把了把脉,又把他之前的伤处仔细检查了一番。开了几张药方子,说没什么大碍。至于失去记忆一事,估计只能等自己想起来了。
    “那要是永远想不起来呢?”韩良担忧地问。
    卢太医还没开口,周鲤先道,“那也没关系,我不知道的东西,韩大哥再教给我就是了。”
    卢太医赞成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就过来看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莫钊背着手,咳了一声,“你们遭埋伏的事还在查,本来大理寺想喊你去问话,我已经亲自回绝了。应该不会再来找你,好好养病。韩良,这几日让厨房给他做些好的,补补身子。”
    “明白了。”韩良点头,“首领,卢太医,你们慢走。”
    周鲤几乎翻了个白眼,莫钊这混账东西,和以前一样,邀功最有一套。
    送走这两人,周鲤翻身缩回被窝里,打算再补补觉。
    “韩大哥,我先睡了,你随意啊。”
    韩良哭笑不得,“方才你为何如此失礼?”
    周鲤心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必要。以前莫钊在他手下的时候,虽然年纪比他长,却怕他怕得要死。这家伙性子浮躁,被他有意敲打了一阵子。可惜如今来看,效果还是有限。
    周鲤叹了口气,“我完全不记得他们。”
    韩良见他沮丧的模样,不禁放软了语气,“没事,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你不知道的,我告诉你。”
    周鲤躺在床上,半支着身子,长发散落在肩上,冲他笑了笑,“好。”
    韩良愣住了,周鲤此人不苟言笑,在军营是人尽皆知的。韩良也很少见到他笑,顶多也只是微微勾一点嘴角,若隐若现的,意思一下。很少敞开了显露情绪。
    周鲤生得精致,平时面无表情都似遗世独立的谪仙。更何况这么一笑起来,简直明眸生辉,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韩良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韩大哥,”周鲤又叫他一声,“你能不能告诉我,莫首领今年多少岁了啊?”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无厘头,不过韩良还是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我不太清楚,应该是三十几了。”
    周鲤点点头,那估计自己已经死了七八年了,坟前草肯定都泛滥成灾了。
    “那你先睡,我去抓药。”韩良看他半晌没讲话,又说道。
    “好,你去吧。”
    韩良站起身,推门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周鲤躺着看房梁,其实能见到故人,即便对面不相识,他也还是蛮高兴的。
    得亏当初莫钊被他分去了另一支军队,否则应该也会和他一样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