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回到扶凤殿后,乘袅已经收拾好了心绪。

    见她回来,贴身宫婢立刻小心上前,[yu]要伺候她。乘袅却摆了摆手,淡声道:“欢喜殿文姑娘那边如何了?”

    婢女回道:“昨夜,少君把文姑娘送回欢喜殿后,文姑娘便晕睡了。灵医已经诊治过,文姑娘伤上加伤,很是严重。少君便提出使用渡灵之法,亲自为文姑娘渡灵,如此,文姑娘伤势已好了大半。再休养两[ri],便能痊愈了。”

    渡灵之法,唯有修炼万木长青决的乘氏皇族能用,其实是一种治愈之术。不过这种术法,实际上是以施法人的身体为代价。

    乘风使用此法救文喜,损耗的是自己的元气和[jing]血。

    是以,这种术法通常只用在最危急的时刻。如文喜这般,伤势虽重,但并不致命,以金丹修士强悍的复原能力,再加上各种灵丹灵药,不到一年便能恢复。

    完全用不上渡灵之法。

    可乘风用了。

    还是用在了一个无甚关系的人身上。

    倒是与那本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乘袅心情本就不怎么好,听到乘风的[cao]作,心里更是陡然生了一股烦躁。就如之前见到季烆和文喜抱在一起时一样,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不影响她不爽。

    不愧是宋真人亲手做的白玉糕,香气几乎溢满了整座扶凤殿。但乘袅已没了享用的心情,闻到这股香味,反倒更觉躁闷,直让人心烦意乱。

    “那我大哥现今如何?”

    幸而乘袅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se]的习惯,轻易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现于人前,虽心里不满,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假面。

    宫婢:“少君损了不少元气,灵医诊治后说,约莫要养个半年才能恢复。”

    不到半年就将是五年一回的九胥大比,届时五州四海的世家和宗门皆会派门下[jing]英参加。

    这是展示实力的机会,所以谁也不会错过。

    大比不仅奖励丰富,最重要的是,关系到各势力的威望和发展。在大比中排名越高,得到的东西自然越多。

    修士实力强大,破坏力也强,高阶修士一旦斗法,往往会牵连许多无辜,并会破坏周围环境。

    元祖时制定了非常完善的九胥律法,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在秘境之外的地方,除了对抗妖兽,元婴以上的修士不得轻易斗法。

    元祖在位时,即便有高阶修士不满此规定,但在元祖强大的威势下,也不得不臣服。

    然而如今,皇族早没了元祖时的风光。

    皇室威望越来越低,想要挽回颓势,当然不能错过大比。乘风身为少君,当要身先士卒,作为皇室代表参加。

    且必要闯进前三,否则非但不能以震威势,还会让皇室颜面大失,怕是连如今的体面也难以维持。

    乘风之前闭关突破,便是为大比准备。

    而今,他为了给文喜治伤,用了渡灵之法,损害自己的身体,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作为少君的责任?

    思及此,乘袅目光极冷。

    “此事父皇母后可知?是何反应?”

    宫婢回道:“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了。陛下训斥了少君,娘娘罚了少君十刑鞭,并要求即刻行刑。少君受了刑后,便回了昆吾殿养伤。”

    “大哥受伤,我怎能不去探望?”乘袅怒极反笑,倏然起身,“去昆吾殿,我这便去拜访大哥。”

    只不过刚出了殿门,乘袅的脚步又蓦然一顿,却是朝欢喜殿的方向走:“先去欢喜殿,昨夜文姑娘受伤后,我还未曾去探望过。”

    宫婢侍卫们自是随她。

    一行人便改道先去了欢喜殿。

    ……

    因着乘风用了渡灵之法,文喜的伤好了大半,行动早已自如。早上醒来,她便又去了书房默写灵药谱。

    只是今[ri]心似乎不静,效率竟不比之前。

    不仅速度慢了不少,甚至还写错了许多字,导致不得不重来。十年之前,她大字不识一个,但拜入昆仑后,不过一年,她就已能流畅的阅读书籍。十年过去,还有了才女之名。

    时至如今,昆仑上下几乎都已忘了她的出身,只把她当做了师门的骄傲。

    所以,除了刚学识字那会儿,文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错字了。

    听到帝女到时,文喜执笔的手微微一抖,一团墨汁便落在了雪白的纸上,这张已写了一大半的纸自然又不能用了。

    她放下笔,出门迎接。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了正朝书房走来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金红[se]的华丽宫装,全身上下无一不[jing]致,却一点也不喧宾夺主,反而越发衬出了少女的美丽和不凡气度。

    “文喜见过殿下。”

    “文姑娘不必多礼。”不等文喜拜下,乘袅已经上前亲切地扶起了她,笑道,“你伤势未愈,该当静养才是,不知现在你感觉如何?”

    “多谢殿下关心,昨夜有幸得少君相助,我已无大碍了。”

    文喜垂首回道。

    “无碍便好。”乘袅微微一笑,“我瞧着文姑娘脸[se]的确好了不少。如此极好,今[ri]我与阿烆去拜见梅掌门时,他还特意问过你,瞧你这般,我也能向前辈有个[jiao]代了。”

    “与阿烆从昆仑回来后,想着昨夜匆忙,未曾来探病。瞧着时辰还早,便来欢喜殿看看你。”

    听到乘袅提起她今[ri]与季烆去昆仑,文喜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由抬头看向面前的帝女。

    只见少女面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装满了关怀和真挚。能得帝女这般关心,该高兴才对。

    文喜却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

    “……谢帝女关系,我好很多了。”

    她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反复说着这两句。

    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很少,统共也不足一掌之数,所以相处起来确有几分生疏。

    “文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少女轻笑着调侃了一声,“况且,文姑娘这般美姿容,我极喜欢,哪里舍得吃?”

    少女从容不迫,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都优雅动人,对比之下,她相形见绌。

    听得这话,文喜怔了怔,脱[kou]道:“我哪里值得殿下喜欢……”

    “文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不等她说完,少女已经不赞同道,“在我看来,文姑娘哪哪儿都好。生得好看,又勤奋刻苦上进,能取得今[ri]成就,不仅在于过人的天资,更在于你的努力。”

    “我相信,文姑娘定会一飞冲天,名震九胥。”

    说这话时,少女脸[se]认真,目光纯挚,并非哄人之言。

    文喜的心怦怦跳了跳。

    “我……出身低微,不过只是乡下农夫之女,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闻言,少女却是脸[se]一沉:“文姑娘怎会这般想?出身只不过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却无法判定终点。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文姑娘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文喜蓦然抬眸。

    却听少女忽而问:“文姑娘可知我九胥元祖?”

    文喜答:“元祖大名,无人不知。”

    “那你可知元祖与你一般,也是凡人农户出身?”少女笑道,“如今天下皆知元祖的英雄事迹,却少有人还记得元祖出身微末,能有那般成就,全靠自己。这世上很多厉害的人物,并非都有一个好出身。”

    “便说如今的九胥第一无暇剑君,据闻百年前,他也只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少年。而今瞧瞧,已闻名天下。”

    第 7 章

    “始于微末而成于天下。此话,并非妄言。”少女郑重道,“所以文姑娘也不要看轻自己。在我看来,文姑娘之优秀,已胜过这世上万万人。”

    文喜的心跳得极快。

    少女夸得越厉害,她的心就越难受。

    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和心虚。那些隐秘的心思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把把凌厉的刀刃,一寸寸的割着她的身心。

    帝女那般信任她,看重她,而她……

    “文姑娘?”少女忽地凑近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为何脸[se]忽然这般难看?”

    “我、我没事。”文喜慌忙别开头,极力镇定道,“只是忽觉有些不舒服,让殿下担心了。”

    “可要传灵医来看看?”

    乘袅忙问。

    文喜急忙摇头:“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闻言,乘袅便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文姑娘了。我先回去了,文姑娘好好休息。”

    “……好。”

    文喜微微垂眸,避开了少女关切的目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硬物堵住了一般,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字。

    少女又关心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脸的担忧离开。

    “文姑娘,这是殿下命人送来的极品灵燕羹,最宜补充元气。这灵燕羹极难得,便是宫中也没多少。您快趁热用了吧,免得药[xing]流失。”

    待乘袅一走,一个宫婢便小心端着一碗灵燕羹上前。

    霎时,一股清灵之气便飘进了鼻间。光是闻着,便让人神清气爽,不愧是极品。只这一碗,怕是便要数万灵石。

    见宫婢小心谨慎的动作,也能想到它的珍贵。

    其实不用宫婢解释,她已经默写了数遍灵药谱,早已把里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shu],如何不懂灵燕羹的珍稀?

    可帝女毫不犹豫的赐给了她。

    文喜一[kou]喝完。

    果然是极品珍药,方一喝下去,一股暖意便骤然升起,极快的传遍了全身,身体瞬间舒畅极了。

    可与舒缓的身体相反,心里却仿佛笼上了一层沉重的[yin]云。

    文喜回了书房,本想继续默写灵药谱,却如何也静不下心。写了几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看着那一个个墨团,她心[kou]一疼,忽地,一[kou]血喷了出来。

    ……

    “殿下,不去昆吾殿看望少君了么?”

    出了欢喜殿,乘袅却循着来时的路,朝扶凤殿走。见此,贴身宫婢以为她忘了,便小心提醒了一句。

    乘袅淡声道:“不用过去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大哥便会先来看我了。”

    少君要来看殿下?

    为何?

    少君不是在养伤么?

    宫婢心中不解,但见殿下面[se]淡淡,明显不[yu]多说,便不敢再问,只恭敬随侍在一旁,一同回了扶凤殿。

    太阳西行,天[se]渐暗。

    泡了药浴后,乘袅未曾去休息,而是拿出了今[ri]蔺霜羿送予她的白灵鞭。

    心神一动,那条纯白无暇的白灵鞭便浮在了面前。

    乘袅伸手握住了它,触手冰凉,须臾又传来一股暖意,也不知这鞭子是何种材料炼制,竟是出乎意料的合手。

    她忍不住握着鞭子耍了一套鞭法,几番下来,越发喜欢。耍了一会儿,糟糕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回天珠,我记得书里写了,蔺霜羿该送我一柄灵剑,为何换成了鞭子?”

    按照书中剧情,这次拜见蔺霜羿也送了她见面礼,不过是一柄天阶上品的灵剑。虽也珍贵,却不如这白灵鞭适合。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自之前乘袅训了回天珠后,它便不敢轻易开[kou],早就憋坏了。不过这事,它也不知。

    “可能因为我来此的缘故,所以有所改变吧。”这很正常,从它来了之后,因为有它的劝说,乘袅也没如书里那般做,剧情早就有不少改变了。

    是以,回天珠理所当然地道。

    “这样么?”乘袅挑了挑眉,“那看来你真的很重要啊。”

    “那当然!我可是人人争抢的宝贝。”回天珠忍不住道,“所以你以后不能再凶我了,要对我知道吗?我很珍贵的。”

    乘袅笑了笑,从善如流道:“不错,你这般珍贵,的确要好生珍惜。”

    至于回天珠所说,乘袅并不认同。

    她所做的确与书里的‘乘袅’不一样,可影响的应该只有身边人。而蔺霜羿远在昆仑,独自住在无暇峰,此前与她根本没有[jiao]集,如何会被影响?

    不过此事不急,可以慢慢查,所以乘袅很快便放在了一边。

    回天珠不知她心中所想,见乘袅又变成了温和可亲的模样,胆子便又大了起来,话唠属[xing]重新打开。

    “原来你这么看好文喜。”回天珠情不自禁感叹,“我瞧你夸她时,她都要感动的哭了,眼睛都红了。你说那些话,是想要和她做朋友吗?”

    到底是颗珠子,不如人类狡诈。

    乘袅微微一笑道:“是啊,我想要和她做朋友。毕竟她确实很优秀善良,我九胥太缺人才了。”

    所以遇到这种人才,她从不会放过。

    要么做她的人,要么……做她的敌人。

    “希望文姑娘真的是因为感动而红了眼眶。”少女轻柔的抚着白灵鞭,极轻的感叹了一声,“我真的很想要她。”

    是为她所用,还是与她为敌?

    *

    天[se]完全暗了下来。

    忽然,一个宫婢急匆匆冲了进来,禀告道:“殿下,欢喜殿那边出事了。”

    “文姑娘走火入魔了!”

    乘袅轻轻抬眸,抚弄白灵鞭的纤长手指微微收紧,问:“此刻,已有谁去了欢喜殿?”

    “禀殿下,一刻钟前,少君便到了欢喜殿。不久,季少主也赶来了。”

    “我知道了。”乘袅站了起来,淡声道,“文姑娘乃是贵客,如今出了这般大事,绝不能轻忽。走吧,去欢喜殿。”

    今夜的天气不怎么好。不知何时起,天上刮起了风,又飘了雨。雨落进了小湖里,起了层层涟漪水雾。

    冰凉的雨滴砸在脸上,带起了一阵阵寒意。夜[se]下,少女没有撑起灵力罩,也拒了宫婢的伞,而是沐浴在着冰凉细雨之中,一步一步朝前走。

    夜雨风霜,一片水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