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西凝门,晏琤琤脚步忽顿。她记得前世这时,哥哥应会从门口出现,会讨好地叫她的乳名“姮娘”,为了李珏与她谈心。
    她苦笑,嘴角抿成直线。
    前世彼时,先太子李琰二十三岁生辰前不慎坠马身亡,朝堂立储纷争起又止。
    而李珏作为次子,力压李琰胞弟李瑾,成功入入主东宫已两月有余。
    但太子妃位一直悬而未落。
    晏琤琤知晓高皇后因晏家权势而属意她,但不管是自己不慎踏破林乐晚裙摆而遭到李珏怒斥也好,还是昨日高家马车冲撞也罢。
    李珏素来优柔寡断,一言一行莫不都有高皇后在背后指点。
    而哥哥担忧自己他日若成太子妃,自己在宫中受了委屈,晏家护不住自己。更遑论朝中立储风波暗中尚未平息,颇有愈演愈烈之兆。
    他不愿她蹚浑水,可她却毫不在意。
    一语成谶。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晏琤琤鼻尖发酸,双眸红如白兔。
    “小姐,怎么了?”霜竹见晏琤琤驻足许久,担心发问,“是不是又头晕了?”
    她摆了摆手表示无妨。
    却听一清冷如玉嗓音冷不丁传来:“晏二小姐?”
    晏琤琤闻声昂首抬眸,忽春风迷眼,她瞪大双眼望去。
    只见那人一袭藏蓝金线绣鹤竹纹鳞锦长袍,胸前佩戴一串白玉珠链。窄腰间系挂一块青云白玉。整个人懒散地斜斜倚靠着西凝门栏,环臂而立。
    白玉七梁束发冠将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晨曦点缀,光晕之下,肤色白皙如雪原,像极下凡的谪仙。
    眉眼生得极好。眼狭长,笑如弯月。鸦羽下,琥珀色眸子闪闪,若星野长河里的那一抹荧光,温润柔和。鼻挺唇薄,清冷凛然。噙着笑,露出了嘴边梨涡。
    一时看呆。
    待回过神来,红霞飞上她的脸颊。
    眼前这清风霁月的少年郎正是五皇子,襄王殿下李执。
    也是多年后杀伐果断,站在常阳殿上,一剑刺穿了李珏的人。
    记忆涌上心头。
    她清楚记得,刺入的一瞬,热血溅百步。可他气定神闲,不曾眨眼,全然不顾一身白玉衣霎时艳如喜袍。
    晏琤琤目光下敛,压抑住蓬勃跳动的心,微颤行礼:“襄王殿下安。”
    李执眉头轻蹙,紧盯着乖巧行礼的晏琤琤,今日一身淡色,额间一抹红在欺霜赛雪的小脸上煞是显眼,整个人恬静又柔和。
    细细打量她绯红的耳垂和脸上所有细微表情,和往日无异。
    唯有长睫扑闪,乌黑双眸灵动和微晃的步摇似显示出她的害怕。
    她在怕什么?
    她为何怕自己?
    明明之前与自己这般要好。
    他微抿薄唇,压下心中汹涌,手中紧握发簪,笑道:“晏二小姐,无需多礼。”
    “请问殿下,可有瞧见我哥哥?”她问。
    “云奴有事耽搁,慢来两步。”
    晏琤琤愕然抬头。
    云奴是哥哥的乳名,往往只有亲密之人才可称呼。
    可明明前世——
    李执的母妃曾是常阳殿的一名洒扫宫女,母族卑微出不了力,他又醉情山水,不屑朝政,从未纳入夺嫡人选。
    因此她与他交际甚少,唯一算得上交好之缘是自己上月坠马是为了救他的侍仆,更遑论哥哥与李执了。
    怎今生这般要好?
    甚至好到他可喊哥哥乳名,好到他一介外男可行至西凝门这道外院与内院交界之处。
    “这枚金丝太平花簪是你兄长特意让我寻来。”李执并未在意她的失神。
    张开宽大的手掌,一枚精致得巧夺天工、鎏着金光的发簪呈现在晏琤琤的面前。
    她的视线又落在他的手上。
    掌纹错综,指节分明,指头圆润,虎口处有几道细长疤痕,在白玉扳指的遮掩下,看不真切。
    呆呆地伸手去拿,冰凉指尖无意滑过他温热的手心,像蜻蜓溺温水。
    回程时,她感到李执的手指似不自觉上扬,两人指尖须臾勾连又须臾分开。
    她本能地对视上李执的眼。
    深邃的双眸里透着许多她看不清的情绪,噙着笑的表情似有玩味,又似显炽热。
    像一把无形的火焰,从触碰的指尖处,游走手臂,一直烧向心中。
    吞噬了害怕的情绪,燃起了害羞的情绪。
    他这个人是享誉朝都的温润贵公子却又周身流转一股莫名的威震气势。
    让人不敢相看。
    她又行了全礼掩盖过这刻的失神。
    “晏二小姐今日这礼行了又行,生分得很,莫不是在赌气?”李执柔声揶揄道。
    “莫要是恼了前日你哥哥偷带你去宝蕴楼没买那副字画?”
    “还是央求本王带你去宝云山观竹雀,我一时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