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那时,他连他母妃的忌日都不能在旧宫里祭拜。
    美曰其名是建府娶妻,实际是因当时先太子坠马而亡,时局未定,高皇后草木皆兵罢了。
    可现在想来,高皇后怕是惹了一个城府深密、谋无遗策的菩萨面,阎罗心的人。
    想到这样的人与自己属于交付真心那边的好友,忽感心胸畅快。
    “你又赢了?那我多吃点桃酥好解气,毕竟这妙味斋的糕点是出了名的难买到。”斯山然笑了笑,又捻了一块,望着不见底的食盘,嘟囔发问:“司恒,几个月来你越发古怪了,以往你都不爱吃甜食,瞧瞧,这妙味斋都快成你开的了。”
    李执头也不抬,耐心收拾好棋子,只淡淡道:“有人爱吃,我得常备着。”
    怕斯山然又纠缠发问,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你今日找我来作甚?”
    他顿了顿,笑道:“是以光禄寺斯府二公子的身份还是以宝蕴楼幕后东家的身份与我相见?找我下棋,吃我桃酥?”
    “说到这……”斯山然拾起帕子擦了擦嘴与手,耸了耸肩膀,神秘兮兮道:“昨日我随母亲进宫拜见我姑母郭纯贵妃,听说皇后娘娘想在百花宴上把新太子的婚事给定下来。”
    “你猜猜,皇后意属哪家女子?”
    李执故作沉默,上一世晏琤琤的出嫁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日他望着明月酩酊大醉好几场,差点溺死在庭院池塘里,他怎会不知。
    斯山然不待他回答只挤眉弄眼,嘴角含笑,似有看好戏的意味:“晏家二小姐!”
    “惊讶吧?无言相问吧?”
    但李执仍旧一副平静模样,没有他预想中的表情,斯山然顿觉无趣。
    他伸手拿桃酥,实话相对:“我还以为会选镇南王府林家那个二小姐呢。”
    “毕竟镇南王府与护国公府权势相当,还沾亲带故。”
    “后院也比护国公府安分多了,至少庶女私下是不敢欺负嫡女。”
    “你瞧晏二受欺负多少次了?每次泓涵心情抑郁定是为了他胞妹。”
    “要我也抑郁,晏玥翎瞧着就是不机灵的样,怎就能次次得手?”
    见李执神情松动,来了兴致,故意挑刺:“呵呵,虽说那林家姑娘动不动就爱哭啼啼的,但人家比那晏二机灵多了。”
    “啪——”
    桃酥掉回盘子里,斯山然的手背赫然出现一片红印,疼得他泪眼汪汪地无声控诉。
    李执不惯着没搭理,边起身净手边吩咐飞羽撤走食盘,一套动作下来摆明送客。
    斯山然计划得逞,并未计较反而笑得明媚:“襄王殿下好厉害,连妙味斋的门柱都能不声不响地连夜拆除了,也不知是为了谁——”
    感受到那冰冷眸子又刺了过来,他瞬间乖巧地转了转话:“赶我走之前,我要说件好事。”
    收了纨绔子弟的姿态,正色小声说道:“我舅父三日前已从青州出发,已在赶往朝都的路上,不日便到。”
    “这回,我们可要先做准备?”
    李执垂下眸子,瞠瞠看着今日与晏琤琤触摸过的右手掌心,忽地露出和煦的笑容:“我得先机,定要杀她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赏花宴,怕是只能赏夏花了。”
    斯山然的“为何”还卡在喉咙里,只见一黑影飞了进来,轻走几步后便直接跪在地上。
    原是飞云。
    “主子,护国公府那边有情况。”他低着头一字不落地将事情上禀,“我已派人通传晏大少爷,他已从宫中往回府里赶。但晏二小姐受的伤极为严重,若不及时就医,定会留下疤痕。”
    李执听到晏琤琤挨了三下时,心中一紧,手中的茶杯堪要捏碎。
    可这涉及闺中婚事,他一外男无法干涉。
    等等。
    “前日与准妹夫纠缠”?
    明明她前日一整日都同他在宝蕴楼赏画,同行之人明明还有晏泓涵。
    晏家怎这般不讲理,这般冤枉人?
    刹那间,李执冷静下来,仅剩眉间的戾气和疼惜出卖了他的情绪。
    “飞羽,将飞霜叫来,让她带上药箱与我同去护国公府。”
    继而迅速奔向笔砚台旁,从画筒中随手挑了一副好字画,顾不得换上外袍径直出了门。
    “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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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拂春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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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王府和护国公府同坐落在未央坊,两府仅隔两条街道,是全朝都最为热闹繁华的街道,也是诸多达官贵人、皇子王孙设府之处。
    距离皇宫城门步行不过一里余。
    此时临近午时,街道上依旧人头攒动,烟火袅袅,走卒贩夫的叫卖声不断,一片祥和热闹之景。
    一声尖锐刺耳的“滚出去!”随着某家高门大户的那扇红漆铜环虎头实榻大门的拉开与一名穿着灰褐色衣衫的男子同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