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琤琤知晓,这顶轿子有细微的不同。父亲特选百年沉木在轿箱边上加厚了一圈,能隔绝嘈杂噪音。
    热闹依旧涌入轿内。
    这是上辈子出嫁不曾有的热闹,是人间烟火,是并未束在红墙之外,并未束在森严规矩之内的热闹。
    这一天,她等了很久。
    不管是那日李珏被自己哄得团团转而被蒙蔽,还是他心中一如上辈子那般只想娶林乐晚。
    不重要了。
    上一世的孽缘,上一世的错误。在今日,都与她无关了。
    略重的凤冠发饰压得她微倾着头。红纱下,温润如水的红玉子镯在细嫩的腕间,煜煜生辉,鲜活如花。
    一滴泪坠在子镯上,瞬间又绽开一朵花。晏琤琤垂眼盯着镯上的红花,莫名地笑了笑,轻耸了肩。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并未有意想之中的如负释重。反而弹泪簌簌,指尖都沾染了浑浊不清的妆粉。
    “霜竹,已行至何处?”她开口问道,不愿让自己过多地沉浸在这股莫名的情绪里。
    “小姐,已到了五元里。”霜竹的声线隔了一层闷气。
    晏琤琤“哦”了一声表示知晓。
    五元里前方的明远巷将是分别的地方。向东去是李珣的襄王府,向西去是肃亲王府。
    路程都不远,只因顾着钦天监要求的吉时,整个送亲队伍走得很慢。
    -
    许是外头喜庆的红火攻入轿厢内,晏琤琤感觉周遭越发的燥热。
    即便身着宫中绣娘用最为轻薄的衣料编织的婚服,背后上也渗出细汗。
    闷热,令人打不起精神,让人有一瞬的晕眩。
    她微眯着眼,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发冠上的釉白珍珠链一晃晃碰向她的额间,沁凉了一瞬。
    又从座箱里拿出木樨早早放置好的百花蜜露,小心翼翼地饮用了一口,免得花了妆面。
    直至沁凉滋润的甜水入喉,赶走了闷热。
    整个人才舒服了许多。
    手中的团扇轻摇,消磨了这段路。也让她整理好情绪,终是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露出一丝浅笑。
    远处的叫卖声隐隐传来,空气中隐约蔓延着坊内售卖的卤甜腻食物的香气,似是到了明远巷口。
    该分别了,应要向西转去。
    可蓦地,花轿剧烈晃动,宛若皮影人被人捏着线,猛地打结团团转。
    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待许久后,才感觉几位轿夫合伙竭力把持,花轿才被堪堪稳住。
    本因恪守着规矩,几近半侧坐在软塌上的晏琤琤因这激烈的旋转,倏地头脑发晕,差点因重心不稳而摔下坐榻。
    她果断丢弃手中的金丝红绣的鸳鸯团扇,伸手稳抓轿厢两侧喜庆的扶把,竭力让自己稳坐软塌之上。
    然后整个人后背紧靠软塌,伸手扶住略重的凤冠,忙不迭地将两侧的重物摆放平衡,以保两侧平稳。
    耳边似是倏尔安静,但持续喧闹喜庆的庆歌压过了众人发出的慌乱声。
    晏琤琤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很多种可能。
    譬如是高皇后心生不满,想要毁了这场婚姻?
    ——但不可能。
    高皇后历来行事细微谨慎,护国公府与肃亲王府联姻已是铁板钉钉之事,她再如何闹,也只会惹得与惠帝心生嫌隙,还会生分了同各家的关系。
    更何况,今日大婚乃全朝都众所周知之事,也是陛下最为看重之一事。
    ——那她还是能嫁进肃亲王府。
    思及此,她捡起团扇,飞速轻摇,带来的一丝凉气足以她冷静。
    顾不上礼仪,她蹙眉大声询问:“霜竹,怎么回事?”
    --------------------
    第29章 夺新妇(二)
    =============================
    “小姐!”
    霜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焦急和慌张。
    “明远巷附近不知从何涌来一群流民,听他们嘟囔像是要去哪领什么东西。”
    “他们人太多,暂且将我们与走在前头的木樨他们分开了。”
    她千叮咛万嘱咐:“小姐,您可千万别下轿,也别自取红纱张望。我现在就去找人,不会耽误吉时的。轿夫都是咱们晏家的人,您别怕。”
    “诶——”
    “霜竹你——”
    不待说完,晏琤琤仿若身旁有一阵风掠过。侧边似是轻了轻,霜竹身上那股熏香渐淡去。
    她垂目凝盯这腕中子镯,仔细回想霜竹急匆匆的话语里——“领什么东西”?
    这阵子,各富家大族的确广行善事,大施粥铺,更有甚者不间断地发放茶饮,以消初暑。
    今日大婚,应是无人再开粥棚,以避免出现骚动。即使流民们早已是规矩领粥,不会再像最初进城那般粗野。
    现在这股流民这般毫无规矩,那能领的东西,要么昂贵不已,要么限量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