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其他小说 > 谋道 > 第11页
    她唇形在动,似乎只是在动,并没有发出声音,周围安静得只有何玉安碰到地面的土声。
    双重疑惑压上心头,岳初晓哪怕没什么记忆,也能感觉到这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这小姑娘在这重重的阵法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早前她重伤了引虹的季松域三人,像是守在边界的防止他人进入镜林的卫士。但他们都进来了也不作什么反应,这个“卫士”并不合格,倘若只对灵力反应,也无法阻止襄竹的凡人,那曾经误入镜林的凡人去哪里了?
    还有什么试探的办法吗?
    岳初晓心念电转,探出了手。
    他刚刚抬脚想靠近一些,忽然四周一片寂静,连细微的土声都消失了。
    何玉安停住步子,向看不见的谁挥了挥手,含着笑说了听不到的一大串话,便轻轻巧巧地挎着篮子转身,衣摆扬起垂落,刚好面向岳初晓和纪开云站着的方向。
    第8章 小村夜宴
    但是何玉安没有看他们。
    她的视线擦过两人,轻飘飘抬到了天上。她就保持那个姿势望了许久,面上露出明显的失望,才转回头一步一步顺着路走上山。
    岳初晓放下手,轻声说:“直接接触。”
    纪开云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是灵力触碰,还是肢体接触,只要碰到她就会被攻击。”
    所以那些凡人才会消失。见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小姑娘,去和她打招呼的普通人在季松域描述的那种强度的攻击下,恐怕尸骨无存才是正常的,或许他们现在就站在那些人残留的骨灰上。
    何玉安在山下路口,她要回家,那么镜林的其他人呢?
    心知情况不会太妙,为了确认心中所想,两人缀了上去。
    方才何玉安挥手告别的一幕与纪开云模糊的记忆重合,女孩欢欣的笑面变得无比清晰,成为了他对她的曾经最后的印象。
    三十年前算是共危难过的情分隔着时光恍恍惚惚再生,又因为心境的不同转换成另外的感情,攀附在被强行唤起的记忆里。
    情绪积累过甚,纪开云反而平复下来,之前控制住的怒气彻底散去,留下绝对的冷静。
    他得像过去那样对待镜林此境,不能让多余的情绪影响判断。何况岳初晓在,他魂魄有伤,自己需要更敏锐地发现危机。
    何玉安刚走不久还是有些沮丧,慢慢的就又重新笑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不少,带着些孩子气蹦着小跑起来。
    红袄衣摆振动,如春日繁花中扑闪的朱蝶。
    她好像在哼歌,听不见曲调,无从判断,可能是镜林这边的什么民谣。
    从动作和口型上看,她大概陆陆续续换了好几首。密林随着坡往上疏朗开,开垦过的农田出现,还有些过冬的庄稼,长势不佳,生机不如镜林外的野草。
    日色渐晚,在小姑娘腿酸歇息过两次后近了黄昏,天边浅浅晕开一层暗色,她本就消瘦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何玉安抹了抹额上赶路赶出的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雾浅浅融在空气中,她担忧地看了看天色,抱着篮子加快了脚步。
    这一段比之前的坡都陡,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在爬,动作倒是很娴熟,连衣服都没怎么弄脏。
    岳初晓心中“为人操纵”的猜想摇摇欲坠。
    这个孩子太活了。无论是表情,习惯性的动作,还有累了就休息的行为,都充满着一股阵法无法存在的人气。
    她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姑娘,爱笑,注意干净,耐劳朴实……普通而鲜活,是完全不该与三十年鬼村划等号的存在。
    “哈……”小姑娘贴着篮子歇息,一瞬间有声音从她唇齿中泄露,与此同时,看不见的屏障揭开了某种限制,死寂的镜林隐隐有了活物的动静。
    “玉安——”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从陡坡顶上探出,拉住了小姑娘的衣领。
    岳初晓和纪开云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
    阵法有变动?
    但是何玉安和那个探出手的男人都没有发现他们的意思。相对于阵法内部的世界,外来者更像是在不触碰的前提下安静地观察的游魂。
    男人约莫四十来岁,可能更年轻些,只是花白的鬓发沧桑了他的外表。着一身打理清爽的麻布衣,裹了件针脚紧密的皮袄。脸上神色是松快的,带着些担忧散去的安心。
    何玉安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刘叔,是不是让你们担心了?玉安回来晚了。”
    她音色软,又因为年岁而甜脆,听了这样撒娇一样的话,被称作刘叔的男人忍不住乐呵呵地笑,将她拉到坡顶仔细掸去不慎沾到的一些尘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李姨在炖年糕,叫我来村口接你——怎么样,镇上好玩吗?”
    何玉安点着头,献宝一样把篮子捧到刘叔面前晃了一圈,给他看里面的东西,终是年纪小藏不住事,眼睛闪亮亮、故作神秘地反问:
    “刘叔猜猜玉安遇到了谁。”
    男人很擅长哄孩子开心,假装为难地列了一串人名,最后一个被摇头否定后才真正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谁啊?是新认识的朋友吗?”
    何玉安衣服上的红色系带随主人雀跃的动作飘动,小姑娘使劲抿起忍笑的嘴角扬了起来:“神仙,玉安碰到神仙了。”
    刘叔当是她看见了戏文的扮角,费劲掩饰自己的了然:“好啊好啊,这说明我们玉安有仙缘,往后一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嘿嘿。”何玉安觉出了点不对,但是没有急着反驳刘叔的认知错误,“待会我全部讲给你们听。”
    他们有说有笑地往村子方向赶,大约半日垂山时分,山坳里终于露出了低矮的房檐,人的笑语声也清晰起来。
    民居密集的地方反而没有什么人影,一大一小轻车熟路地过了两个路岔,到了一片热闹的谷场。
    应该是镜林的年俗。只见谷场中间拼了不少桌凳,摞着一叠叠碗,堆着筷子,看款样和大小还是各村民从自己家搬出来的,不分你我地放在一起。而谷场边缘点的地方搭了好几个土灶,准备菜肴的妇人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商讨菜式和年节的安排。有孩子挤到自家母亲祖母那里,在后者睁只眼闭只眼下摸了点食物跑去和小伙伴分,又一拥而上地跑到谷场一角,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凑在一起,指挥着青壮些的男人摆着装饰,估计准备得差不多了,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一个灵活的年轻人爬上谷场中央的杆子挂一块晃着光的东西。
    是一面镜子,边缘有雕花装饰,远远看上去也相当精致。
    在这一两百人的热闹里,走过来的何玉安像融进火堆的一颗小小火星,毫不起眼,但依然有人注意到她。
    “玉安。”原本守在火炉边煨着什么的女人面色舒展开,眉间因为久皱形成的纹路深深地镌在肤上,一时半会淡不去。
    她原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现在干脆丢开话头起身,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抱住了奔过来的小姑娘。
    “李姨——”
    女人应了,半蹲下理了理何玉安的鬓发:“怎么回来这么晚,遇到什么事了吗?”
    刘叔抢过话头:“小玉安遇到神仙喽。”
    一旁的妇人们知道李姨爱惜的小姑娘出村还没回来,本就在用各种话题宽慰着她,现在见玉安回来了,也纷纷松了气,面上笑意也浓了几分,借着话打趣何玉安。
    小姑娘招架不来,红色一直从脖颈泛到耳后,不利索地一个个含糊过去,最后受不了了,转头问李姨:“玉宁在哪啊?”
    “一天都找不到姐姐,要闹,被我家那小子领走了。”一个看上去比李姨年岁小一点的妇人答道。妇人模样温婉,动作却相当豪放,她大吼一声谁人的小名,音浪在谷场荡开,不多时就有一个少年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