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惧一试。
瘦高个儿的鬼差似乎看出她想做什么，伸手去拦，但是芷溟又岂是如此容易被小鬼拦住的，她飞身腾空而起，越过无数模糊的面孔，凭着本能往水中遁去。
“她她她……她自己跳下去了！”
“你下去了就回不来啦！”
螭身忽显，掀起一阵巨浪，七嘴八舌的鬼魂齐齐惊呼。
江底也会有这样大大小小的陷阱。
芷溟放宽了心，在一番灵活的查找之后，排列整齐的绿色烛火，以及罩着这珠子的蓝色琉璃罩出现在眼前，罩子不大，里面是个拿着皮册本子，浑身皮肤坑坑洼洼，眼睛鼓起的矮个子鬼差。
但不知怎地，芷溟觉得她不是鬼。
“……天，哪来的大龙？”
那鼓眼睛鬼差吓了一跳，本来算好的数字被手中墨水滴了一笔，火苗突起，一整个本册就在眼前化为了灰烬。
她的眼睛红红的，委屈地不能再委屈。
“得！又得重新再算！”
“你是守境人？”
“对，我是。”鼓眼睛鬼差郁闷地撑起下巴——她最讨厌的就是每次册子用完了，要重新开始做一本，材料只能去取河心的浮木，她每次找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河心处的漩涡卷得七零八落。
出乎意料的爽快，芷溟不敢相信就这么顺利，她又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那如何去塔的第一层？”
“从这里往西一直游，一直到水变清澈，再游出水面，就到了第一层。”
“你快走快走，不要打扰我干活。”
“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芷溟的心忽然跳得有些不安。
鼓眼睛鬼差本来十分的不耐烦，可瞧见玻璃罩子外贴得极近的一双微微眯起的绿色瞳仁，还有这似龙的怪物在河中若隐若现的庞然身形，被压迫得只能装出一副顺从的好脾气。
“什么问题？”
鬼差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要赶紧问哦，这个河会把你的三魂七魄一点点吃掉，你如果不赶紧离开，到时候就会变成河面上浮着的那些呆傻的死魂灵了。”
“为什么会有人……鬼没有那个袋子？”
“给别人了呗……”
“真是太傻了，轮回转世谁还知道你是谁？”
芷溟皱起眉头，师傅能把自己的袋子给谁呢？
她回忆起江底的往事，那个被她抢走了药草的鬼王，也是师傅一直在等的男人。
鬼王据云衫所说是突然暴毙的，原因不明，既然不是因为寂念，江底又没有其他修炼术法的对手，可能是大限到了。
毕竟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药被她采走了。
想到这里，芷溟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道自己无意中促成了鬼王的死，也造成师傅被困在这里？
“怎么可以……再造一个？”
鼓眼睛鬼差闻言眼睛鼓得更大了。
“造不了的，那是每个人的魂魄。”
“没了就是没了，消散了，有的人天生三魂七魄缺一块，你去哪里补？轮回十世他也是个傻子。”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你不是九幽的守境人吗？这里应当有典籍记载如何将人的魂魄重新聚起？”
芷溟满怀希冀地望向她。
都走到这里了，就没有理由不试试。
“一定？应当？”鼓眼睛鬼差嗤笑一声，“我只是个癞蛤蟆精，在这地方待了九百多年，只能记录人的魂魄，从没有聚起过人的魂魄。”
“除非……”
“什么？”芷溟原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被她这样卖弄关子，一颗心变得又冰又热，仿若身处冰火两重天。
“在塔的最高处有一位神使，据说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甚至能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嘿嘿，只是听说。”
“谁有这个本事去最高层呢？我看你没有角，只是条蛇而已，在水里游一游勉强还能发挥所长，要是到了岸上，能走多远不好说……”
芷溟忽然想起那天朱诺与鼠妖对峙，他提到过塔中有一个神使。
浮出暗河的水面，她看了一眼岸上乌泱泱的鬼魂，找了三圈，到底还是找到了熟悉的白衣身影，看见雨泾双眸放空，神情清冷，跟活死人无异。
芷溟往回游，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水清的地方，从水清的地方往上浮，世界变得明亮，天光渐渐升起，最终一轮红日横亘在头顶，烈烈放光。
她从水中走出，走到了沙地，远处走来两个身材精壮的女人，穿着……她顿时僵在原地。
“少主还是别再去海边了。”
“……”
芷溟回头看了一眼空阔平整的酡红海面，确认她们就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不置可否，只是随着她们往前去，慢慢地一栋高大石头房子出现在眼前，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