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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溟还想继续看……眼前却出现了重重的白雾,她只能通过那片蓝绿色认出是泽湄在说话或者是移动。
    连声音也听不清了。
    真是匪夷所思,她努力往前飞奔,阿伊的影子就在她眼前擦过,一瞬间,白雾消散,还是莱芜树,树下平躺着阿伊,和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脸黄得像是蒙上了一层土,嘴唇发白,喘着粗气,总归是出气比进气少。
    “唉……泽湄,这些年,这个事……把你逼成什么样了,你看看……你自己,可还有半分水神的光采?”
    “我前几天出,出塔了……我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每次想出去看看,但总觉得手里的活放不下,这次终于出去了……”
    “外面真热闹,可我不敢多待,走到哪里都是异类,她们总说我是什么外邦人……”
    阿伊黯淡的双眸里猛地涌出泪花。
    “你放弃罢……羲和会这么做,早就打算好不回来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把自己的命交到你的手里,她明明知道你和她,命格是天生的不容。”
    泽湄的嗓音如同覆着一层厚厚的寒霜。
    “正因如此,我才要证明她是错的,之前她想当这个圣人,我随她了,若她当初是存了把天神之位让给我的念头,我就要让她知道,这位子是我本该得来的,不是她让出来的。”
    “归凤山第十三道门,这么多年进去的……也不少于百个了,完好无损出来的有几个?不是疯了就是傻了,若你真的能找到出入毫发无损的人,即使她把秘密告诉你,你自己也靠近不了归凤山。”
    泽湄走到阿伊脚边,静静地看着他,伸手帮他整理衣角。
    那时还在人间,流火袭来,她的父亲就是这么做的,助子民入殓。
    阿伊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如尘埃流沙。
    从凡人伦理来说,他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哥哥。
    她以后再也没有家人了。
    “照顾……好自己。”
    这是阿伊望着她留下的最后几个字。
    芷溟心中一阵酸楚,她此刻就站在阿伊身侧,她伸手想要抱住他,只是触到一层逐渐淡去轻如无物的虚影。
    泽湄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芷溟还未从当前的悲伤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影像又出现了坚实的白雾,无论她施法想要如何擦去,用了火诀,引水诀,那白雾挡得严严实实,再看不了一眼。
    不知像瞎子聋子一般等待了多久,她盘腿在地上坐着,差点入定。
    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彼闻宗的内山,那些漂浮着的岛在眼前晃动着,像一块画布泛起涟漪。
    她望见了一抹红衣身影停在空中,面容冷峻,周身刺目的光芒如同太阳,也像太阳一般灼热逼人,下面的彼闻宗掌门无力再开口说一个字。
    她又心有所感似地靠近了“羲和”,猝不及防地,她发现“羲和”的左手只剩下了浅浅的轮廓,看起来很是怪异。
    “很快,天地之间的力量会彻底失衡,而那时我已不在。”
    “去鸳鸯江寻螭族一脉,她们正执掌江河,现任河神的任何请求你都要答应,都要全力以赴。”
    芷溟此刻与她面对着面,近在咫尺,她能瞧见她的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她也到了五衰的地步吗?
    心像是狠狠地被剜了一下。
    泽湄,没有人记得你。
    白雾又起,芷溟已经从气愤到麻木,你费了这么大功夫擦去的记忆,不让任何人看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呢?
    急促短暂的一声鸟鸣啸叫将她唤醒,再睁眼,红得灼目的场景唰地变成漆黑一片。
    最后徘徊在耳边的还是那断断续续的一句——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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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悠悠的天,几朵浮云闲散,芷溟观望了一会儿,蹦跳着走下宫门阶梯,她现在是五岁的幼童。
    活在那份宁静祥和的,早已被泽湄抛却的童年回忆里。
    此刻的武曲城王宫,每个人都笑语盈盈。
    婴儿能顺利降生是稀奇事,闵泽刚出生没多久,总有人来看他,送礼物。
    而几乎每个来见他的人,都想要逗哭声震破天际的小婴儿笑一笑。
    “我有个办法。”
    君后拍掌,命宫人拿来了蜜水,示意让芷溟用手指轻点一下,送进他嘴里。
    众人皆屏住呼吸,拭目以待。
    闵泽不哭了,他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芷溟看,唇角慢慢扬起弧度,“咯咯”一声笑了出来。
    芷溟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收回滚烫的手指,心里并未涌起半分喜悦。
    自从幻境重启,回到出生的那一天,她的脑子就裂成了两半,一边想着要赶紧告诉羲和归凤山的门开了,一边又难抑悲哀地告诉自己,这是幻境,幻境里的事怎么能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