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不担心自己会带着钥匙远走高飞,也可能轻蔑于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恩威并施下只会乖乖听从一切指令。
    后来,连她也震惊的摸不着头脑,她说要跟她互换身躯,一身功法都由自己随意使用。
    她总觉得是个陷阱,但是在看到凤城里那些她每见一眼都心惊胆战的妖物都对她俯首称臣,完全听命于她的卑微姿态,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好。
    在城中的日子虽然舒服,可毕竟是妖的世界,她闭门不出许久,但还是从下属对她的恭维中渐渐了解到坎离塔,了解到神兽与天神有约,能守到最后的,说是能成为下一任天神。
    十年前自己还是个人人都能踩死的蚂蚁,怎么老天突然开了眼似的,要许给她这样疯狂的愿景?
    都不需她下令,那些下属就诚服于那人昔日威严,把搜集到的情报一股脑全部告诉她,金骨就藏在青州黎氏,黎家家祖当初起了贪念,设下圈套困住神兽娄金狗,分而食之。
    没考虑太多,自己在黎家经历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可金骨没找到,她现在又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内幕实在太少。
    她确实成了那人金蝉脱壳的棋子。
    可若是不接受互换,她现在也不过是罔境里的一粒微尘,有谁在乎?
    取音希钟,是希望她能见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想见她,相聚时,她能再问一些问题。
    毕竟那人说过,若是她要做的事没成,总有一天两个人会换回来的,她的魂魄不能离开凤城中心的日珠太久。
    正沉思着,钟声敲响,像是从天外飞来的,灌入脑中,嗡嗡声连接不断,雾气散去,眼前之景是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红色斑驳宫墙。
    “大人,坎离塔开了,金光大盛,您快去看看。”
    下属焦急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知道大人自从受伤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封闭殿门,谁都进不去。
    可是这样的大事,就是拼死也得知会她一声啊。
    南桢呆愣在原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怎么就到了时间呢?真的让她赶上了,赶在她和那人没换回真身之前。
    木棺已经打开,她迫不及待地钻进去,一闭眼,一睁眼,心随意动,顺畅无阻地穿过了锋水河。
    何方楼,莲花峰,象罔山。
    她终于来到了坎离塔下,之前她是不敢走近的。
    她知道塔中有真正的神仙,此刻她才害怕起来,怕自己会露馅。
    塔外停着的人密密麻麻,各色装束都有,远处瞧着就像彩色的珠子一圈一圈绕着塔门,似乎整个罔境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了,门是开着的,从中生出千万金线。
    “毕月乌大人来了……”
    “方才那两个神兽后人被金线抓进去了,已经进去好一阵子了。”
    “毕月乌大人身上……怎么没有金线?”
    这还是她受伤后第一次露面,南桢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脸上,身上的伤被衣物遮蔽得很好,可脸上的伤仍然深可见骨。
    似乎是这些伤痕令周围的人议论的声音忽然压低,连内容也听不见了。
    南桢忽然想起来,初次见那人的时候,她少了一只眼睛。
    -
    甫一入塔,昔日幻境在头顶重重交叠,芷溟又望了一眼那些幻境里闵泽的脸,羲和的脸,阿伊的脸,恋恋不舍地扭过头去,看着那金线又在自己的腰部多缠了几圈,将自己直直往上拉。
    整个人在被迫蜕皮似的,穿过一层层看不见的水墙。
    她没忍住往左右上下去看,看到了金线不仅绕着自己,还绕着那只鼠妖。
    没有毕月乌,没有角木蛟,也没有娄金狗。
    又因为她们两人同时入塔,前世幻境部分连接在了一起,芷溟听见了一声声震破耳膜的惨叫。
    鼠妖不知为何,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双手挣扎着去撕扯腰间无形的金线。
    “……怎地是你非要成全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芷溟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她是被前世回忆困住了,若不是这些线还绕着她,带她向上,她会一直困在塔中幻境里,永远超脱不得。
    脑中一个接一个的混乱念头,像是有个神秘莫测的声音在叨叨不休。
    她蓦地回想起自己头上的骨簪有一半也是属于角木蛟的。
    所以泽湄设下此阵的时候,应该是她彻底与角木蛟决裂之后。
    为何会如此?偏偏她的记忆缺了一块……像是补不全的拼图。
    没有迷宫,也不是带她们去莱芜树下,在归墟的顶端,厚厚的云层包裹了两人,金丝渐隐,一切恢复了寂静无声。
    芷溟又望了一眼那鼠妖,她脸上的神情堪称麻木,一双三角眼因为强光的刺激不由自主地眯成了两条短短的缝儿,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