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她能出手。
    一阵骨头碎裂的咔哧声音,听得在场所有人都心惊不已,原来是彼闻宗掌门的金杵震地,灵力化成无数金针,前赴后继地朝那只手扑去。
    狐假虎威的下属脸色惨白,连半个字也吐不出。
    烙月沉默着伸手将黎垣捞了回来,看着他脖颈上的鲜艳红痕,双手靠在他的单薄脊背,为他渡了一些气。
    可这气没有渡完,黎垣又被某只无形的手抢走转移到了空中,似乎是为了有意让他出丑,让他悬在众人头顶,由他满身狼狈的费劲挣扎。
    “留下你的命,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南桢怒气冲天,自己当时被他的楚楚可怜所迷惑,想着他一个男儿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他一介凡人,实在不该惹恼了自己。
    “你终于承认了,你承认……你杀了我黎家满门……”
    “是又如何?黎氏肮脏龌龊!我杀了她们,全天下的百姓都要感恩戴德!”
    黎垣的双眸瞬间放大,他能感觉到自己脖颈上一圈的灼热枷锁越来越重,疼得他又哭又叫,但仍然没忘给家族辩解——“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绝对不是!”
    烙月不知怎地有些失神,他伸手示意芷溟别出手。
    芷溟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凛霜还在心口上跳着,颤得像振翅欲飞的鸟。
    她对着那鸟义正辞严开口道。
    “即使黎氏肮脏,你又非人间判官,有何权力判决人间事?”
    “我没有权力?”
    南桢仰头大笑两声,她分出一只手画出来个巨大的火圈,把彼闻宗的人和自己的下属包围其中,火势蔓延开来,四周的花花草草俱化为了焦土,甚至想要燎上逃跑不及的群妖的皮毛。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权力!”
    她忘了自己是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即使已经强到众妖惧怕,却还是处处掣肘,甚至连这神塔都不愿意让她进去看一眼。
    黎垣望着下面的熊熊火势,脖颈上的痛甚至蔓延到了肩膀,一寸寸的切肤之痛,他没忍住低头仔细端详一眼身上,青白与焦黑极度分明,像是一张烧出洞眼的纸,陌生到自己好像在看别人的躯体。
    心里的惊恐如同海啸山崩一般,自己会死吗?而且是面目全非地丑陋死去?
    他双目模糊地看着火势里,那女妖正在和烙月掌门缠斗不休,而彼闻宗的人,那些显眼的天青色衣裳,焦虑得没有方向,有些已经惹火上身,像是困于干涸池塘里的鱼群。
    忽然一声清脆,像是冰棱消融摔落在地那般轻微,但又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大家面面相觑,无论是火势内的人,还是火势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心中有了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天地失色,仿若被漆上一层冷蓝,刚才还明媚如许的春光,此刻就像是被什么冻住了似的。
    南桢眼睁睁看着那个光点出现在自己眉心间,寂静无言,她才刚刚呵出气,想要往后退一步的时候,心里忽然冒出个极为困惑的声音。
    自己怎会在此处?应该还在青州南氏书房的,再家族没落,总该有温软侍子在一旁伺候,再天资平庸,总有母父家族为她兜底。
    等那光点化为一把利刃刺入头颅,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自己所思所想,都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那些火碰着飞舞的凛霜,通通结上一层冰蓝色的壳,像是蓝红错染的水晶雕塑,又碎裂开来,冒着水汽摔落在黑黢黢的地上,像极了深冬时候乡野间烧完了麦秸才会有的景象。
    南桢轻飘飘卧倒下来的时候,那双异瞳已经暗得和大地一般颜色。
    -
    夜已深,天空中星光黯淡。
    彼闻宗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受伤的道士大约有二三十人,重伤的除了黎垣,还有二三个因为来不及逃跑被火势波及到自身的小妖,在靖室里凄凄惨惨地哀叫着。
    治烧伤的药,无论在凤城,还是在彼闻宗,都存量充足,只是需要现调配,此时急需人手,宁合也被叫去帮忙了。
    今日坎离塔自动开启,他本来也想去凑热闹,但是掌门和河神大人让他不要去,人太多太杂,且一切事都未知,他还是留在参园比较好。
    也是在这些天,他知道了另一间厢房的男孩的名字,知道了他也是个凡人,修炼了几个月,仍然是收效甚微,连飞行也不会。
    他们俩明明隔得很近,却只碰过一次面,连半个字都没跟对方说过,如同有意在较劲一般。
    没想到不过一天一夜,再见面,会是在靖室,见到他浑身烧伤找不出一块好皮肤的样子,躺在床上了无生气,除了那双眸子黑得让人心里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