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分懊恼,自己实在是太怕死,哪怕是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可母父妹妹都死了,他为什么昨夜不寻个这些兵妇看不见的地方跳下江去,落在江里,也比死在那脏东西手上干净。
    兵妇把他带至顶层那窗户大开的房间就匆匆下楼去了。
    林顾怕得只能双手抱着脑袋,可担忧害怕,还有该死的好奇心促使他扭动僵硬的脖颈频频往往那窗台望去,人影如约而至,身形翩翩,也跟他穿着一样的素色白衫。
    他觉得奇怪,为何她的模样那么平庸,可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又是那么令人胆寒,莫非是被精怪附身的凡人……
    窗外天光很暗,投下这人的影子也是淡淡的,轮廓与地上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她成了黑暗本身,只余一双眼睛红得像两点纯粹的血迹。
    他伴着一颗狂跳不休的心跑到了更远的角落里,死命捂着自己的嘴,怕那些求饶的话会接二连三地蹦出来,那样他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可这身影似乎是预知到了什么,并没有朝他逼过来,闪身翻窗飞了出去,只留下有序凸起的波浪投影,那线条,让林顾想到了鸟的翅膀。
    他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直到窗外那雷鸣声响起,似乎是有人在江面炸开惊雷,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爬到窗口看。
    原来真有人来救他,正在与那妖物缠斗,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
    芷溟眯眼看着这“人”,没有穿道袍,瞧着就是个潞州城里随处可见的儒生。
    江面该是她的主场了,要杀一个人根本不难,她只微微抬手,那水流便像听话的龙蛇,仿若有灵性般蜿蜒而上,紧紧追随着那人。
    她见势不妙,往曾是浮塔村的方向飞速逃去,芷溟蹙着眉紧随其后,左右这山也是被鸳鸯江包围住的孤岛,这人再如何挣扎也是罔效。
    曾经浮塔村所在的位置,房屋已悉数被夷平,被一座耀眼的道观所取代。
    当她开始念咒,施加结界,那殷红光辉从道观中升起,像极了白日里太阳那不可直视的边缘。
    芷溟脸上的神情愈加不耐烦,她想着总得尽快解决,越快越好。
    即使这道观已成了她的主场。
    在那结界即将弥合之际,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她能感觉到,江面回应着她的感应,一条大过她原身数倍的水龙也正跟在她的身后追了进去。
    那水龙分成无数细条包裹住了眼前的儒生,宛若白练紧紧缠住浑身烧坏的伤患。
    “你是角木蛟?还是叁水螭?”
    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除了那双眼睛此刻红得滴血,在那结界光辉笼罩下更添几分疯魔。
    “我是什么与你无关,你残害百姓性命。理应受死。”
    芷溟念咒将那白练缠得她越来越紧。
    “可我们不都是听命于羲和的命令吗?至于百姓,那是次要的。”
    她被缠住了也一脸无所谓,神情懒懒的,仿佛芷溟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对她挠痒痒而已。
    听她提及羲和,芷溟忽感心中不妙,更加集中十二分的精力来念咒,盼着能够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看到她也能够面上浮起和她一样慌乱的神色。
    “你有什么资格提羲和?”
    “我是神兽之一,你不也是?”她仿佛能看透她般,突然狡黠一笑。
    这人莫非是……毕月乌?
    芷溟忽地想起,曾经凛霜要杀的就是她,而且该是杀错了人。
    所以她说的话最好一个字都不要相信。
    可她仍然好奇,想知道这人会说羲和的什么事。
    只见这妖物脖子被缠得越来越紧,于是连声音也变得又涩又哑。
    “若你现在不放我,功亏一篑。就真的才是放下了弥天大罪……”
    “参水螭,那时结下的果子可是分给所有人了……明明是最先天薄弱的,不过是群兽人而已……”
    她居然知道从前的事,芷溟心下吃惊,杂念陡生,不由自主地将那水龙的力道减弱了些。
    “只有炼出凤凰,才能真正把羲和救出来。”
    “你也知道她被困在江底?”
    “我当然知道,我活的比你们任何一个神兽都要久。”
    “你说炼出凤凰就能够把羲和救出,但是凤凰要如何炼出来?凤凰又如何能把羲和救出来?”
    芷溟知道自己不该问,可她的话字字如剑直逼心口。
    她此刻只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取天下至阳之体,放入归凤山第十三道门中淬炼。”
    “如今是龙的纪元,曾经长出龙的混沌池已然消失,若能重新炼出凤,那便是凤的纪元——”
    芷溟眉头紧锁,未等她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
    “你是女子,哪来的至阳之体?若你说的这些真的能练出凤凰,与其说是你想把羲和救出来,倒不如说你是想炼化自己成为那凤凰纪元的唯一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