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个极天瓮,也是她带来的?
    芷溟的心霎时沉入低谷,像是栽倒在浑浊不堪的污泥中,再也无法拔起。
    “阿金,好久不见。”
    “你也该死,只是——”芷淳话锋一转,面上神情郁郁,冷冷道。
    “只是不该现在死。”
    “母亲,他几乎杀尽了潞州城所有的男人!”
    芷溟不懂为什么母亲要帮这邪物。
    “死了就死了吧,凡人的寿命那么短,庸庸碌碌,死了重新开始,不好吗?”
    芷溟震惊不已,她没想到这会是她昔日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母亲能够说出的话。
    她忍着眼眶边的泪,哽咽道。
    “人的魂魄是阿伊一个个用心捏的,现在阿伊走了,再也没有谁会去捏魂魄了。”
    “都说了只是肉身消亡而已,何况,若毕月乌真的成了凤凰,总之那些灵魂是为了未来而活。”
    “母亲,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芷淳听了那瓮中传来的带着哭腔的话,心中觉得悲凉,又甚是好笑。
    她的话源源不断,如同洪水决堤,似在为自己辩驳,又在为羲和声张。
    “我变成哪样?你不知道你才是一切的罪魁?若你当初不与羲和相斗,你没有意难平,我们会战战兢兢地,非要想出这种损招?”
    “只是没想到,羲和她宁愿承担一切。她愿意牺牲自己,她也做到了,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去杀她,这样她多无辜,明明她才是那个掌管着天地万物,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天神!”
    是吗?竟是她的错。
    芷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事,可以去赎罪。
    她又忽然忆起,那些记忆碎片里,泽湄总是把一些人押去归凤山。
    可最终他们,她们都受不了那火焰,不是死了,便是疯了。
    “炼出凤凰有这么容易?毕月乌,若你能够炼出凤凰,你不是早早的就应该已经炼出来了?”
    “拜你所赐,我一直被困在东海。”
    “不过你说的对,凤凰确实早就被练出来了,我现在所做只是在寻找那只凤凰——”
    她说到这里,居然有了几分迟疑,再继续说的时候,已带了满腔的怒意。
    那怒意和芷淳简直不相上下。
    “但她不可能在术法上强过我,更别说强过入魔的羲和,那他留着那心又有什么用?还是交给我,总能勉强一博。”
    “你在寻找?你在寻找非要把他们一个个都弄死?”
    “当然,因为只有凤凰才能够承受这至阳之火的威力。”
    “那你现在所做就是要试尽天下男儿郎。去寻找那只凤凰?”
    “不止男人,只要我觉得可以一试,那我就要去试。”
    芷淳忽然语带轻蔑地开口:“你在坎离塔待着的时候难道不也是这样?你与那些人做交易,凡是能够去归凤山的,你都会满足他们的心愿。”
    “你本该继续下去,这因果皆由你而起,结果你却留下几句口信,一死了之。”
    芷溟已被母亲那连番指责压得难以开口,她的心像是凉得结了冰,再难融化。
    沉默片刻,她又继续道。
    “若这百日内你们没有找到,又当如何自处?月珠会碎,到时候谁来救那些无辜的人。”
    芷淳迫不及待地反驳她。
    “你为何还在装傻骗我们?那百日期限不过是障眼法。那凛霜是泽湄的心,只有以她的心击碎羲和的心,到那时泽湄的命珠月珠才会真正碎裂。”
    “尸骨如山,等羲和真的被救出来,她也不会原谅你们。”
    芷溟被这两人刺激得方寸大乱,她简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往这瓮上来了几拳,可每一拳都像是打在了空气上。
    她奋力往前飞,可这容器仿佛无边无际。
    芷淳的声音还在头顶飘来荡去,每一句都说得咬牙切齿。
    “这就不需要你再担心了。”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天神呢?你不过是个罪神而已。”
    话音刚落,芷溟忽感一阵天眩地晕,这极天瓮带着她滚进了道观中央熊熊烈火。又不知是谁一阵动作,她落到了沙土堆上,泥沙缓缓下陷,一切再没有声音。
    这道观仍在修缮,等到明天她们动土,继续赶工,就会将这极天瓮更深埋入地下了。
    她忽然想起泽湄无论如何也要抹去那些记忆。
    难道泽湄已经炼出了真正的凤凰。
    刚刚母亲说,不,是娄金狗说这凛霜是泽湄的心。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着掌心里,这唯一能发出些许光亮的东西,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实在是太过冒险——与凛霜合二为一。
    如若她能出去,要处理江底已经入魔的羲和,那最后真的只剩下同归于尽这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