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连带着光芒也不再刺人,初秋的天气,后背的汗被微风一吹,只余下沁骨的凉。
    日珠朝罔境的方向飞去。
    宁合离她很近,可想象之中的斥力却再难探查到,她见他身上的红光褪去,连带着那火做的翅膀也如烟一般散了,他顺着绳索收回的方向软弱无力地贴在她的胸前,此刻他脸色苍白,头发也乱蓬蓬的,那件水绿色的衣衫带了些破洞,显得整个人狼狈滑稽。
    他想哭,但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
    “对不起……就差一点。”
    她们落到了草丛里,是离开之前相拥又被水火斥力分开的草丛,还是那副被凤凰之火席卷到不剩一点绿色的样子。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双眸里仍然不免存有担忧,却又有一份释然,那是大限将至,深知再无力回天的,被迫放下。
    “之前你说的那些话……我现在才信了……”
    芷溟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从前那么圆那么亮的眼睛,光芒黯淡得就像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
    “宁合。”
    什么话呢?她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啊。
    她现在能抱他了,可他身上,为何这么的轻,这么的凉。
    “你能不能救救他……”芷溟双眸涣散地望着烙月,轻轻拉着他的衣角,可他却前所未有地,把头压得这么低。
    “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上次母亲说,让我入塔……去找,一种草。”
    她梦醒般想起来,她的母亲已在归凤山内自尽。
    那人哪里是她的母亲呢?执意解开魔龙的桎梏,又因为内疚而逃避选择了自尽,是她造成这如今难以收场的局面,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凤凰。
    芷溟将宁合牢牢地绑在背上,以一种决然的姿态站在了风沙阵的外围,她脑中想着千里之外的琉璃灯,忍不住拍了拍背上好像睡着的人,低声喃喃。
    “你等我。”
    琉璃灯似乎能感应到凛霜的命令,还是应和着来到了她的手里,她将琉璃灯放在风沙中,风沙敲击着壳壁,发出尖锐渗人的声音,也是在此刻,她才感到自己所作所为是那么荒谬。
    若说他落在那洞里,魂魄碎片总能找到,如今已四散在空中,这该怎么找。
    她又满怀悲哀的想起,她看不见魂魄。
    她到底不是泽湄。
    无论是强大如水神,还是平凡如她,竟然都做不到护住他这么一个普通人。
    凛霜碎了。
    她的人心因为这法器碎裂而受到的冲击痛得让她迫不得已曲着背,嘴角渐渐流出血液,她赶忙擦去,怕滴在宁合身上。
    血越流越多,她只好先把他放在离她不远又不近的地方,她从左胸口掏出来那一堆冰似的碎片,在双重日光的照耀下,在掌心闪着令人晕眩的七彩光芒。
    身躯被毁得不成样子,寂念的声音依然恶狠狠的。
    “凤凰已死,日珠已经择主,接下来便要大开杀戒。”
    “你不是日珠的主人,为何这么说?”
    这天空中传来的声音令在场这几人无不吃了一惊,是个低沉的女声,那条魔龙,她双眸的颜色,在漆黑与明黄间来回闪烁变幻着。
    寂念呆呆地望着她。
    羲和瞥了一眼身后那挂在她尾巴上的影子,平静道。
    “你知我是为谁入魔?”
    “是为姐姐,为阿金,为所有人和妖,不是为你。”
    她们姐妹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生性相克,曾经斗得天翻地覆,洪水滔天时,她扪心自问自己并非没有一点责任。
    可到了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她才肯叫她一句姐姐。
    泽湄的心碎了,她也能感应到,现下这半刻清醒不过是因为那最原始的血脉断开时的痛楚。
    羲和努力克制着这无数生灵汇聚成的魔气再次侵袭她的心,她的眼睛,咬牙独自往归凤山风沙阵中飞去,那些灰黄色的沙子碰着她身上炽热火焰通通化为了艳丽金砂,如星尘四散在峡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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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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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水来得很快且毫无预兆,戏台,座椅,步撵,盛满了各色精致小食的螺钿漆盘,素服宫侍,随行的女官,州府令母女,陈璃,慕羽,被水流一冲即散,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不幸的几个猛撞上了石头砌的围栏,幸运的也只能随着波浪起伏挣扎着艰难呼吸。
    “护……驾……”
    再没有人应和着皇帝,毕竟大难临头人人都只顾着自己。
    何况,这皇帝实在算不上是明主。
    陈璃立刻给自己施了水火不侵咒,可是环顾四周,大家都在漂浮,看不清哪处是可供人站立的屋顶。
    她往前飞,努力去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