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今后仍是胡来,也许有一天我会考虑回来再找你。”
    这话虽然说得不重,但这些百姓几乎人人都眼中放光,连带着腰板也挺直了。果然还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皇帝又怎么样?不还是得受神的压制。
    陈璃见烙月就要走,完全没有想跟她说一个字的样子,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她追了上去,惴惴不安道。
    “师尊,你是不是忘了带我一起走?”
    此刻已临近傍晚,暮色渐浓,天外晚霞上浮着层淡如纱的灰色暮霭。
    烙月说话有气无力,目光绕过她,并未与她对视。
    “陈璃,你可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魔龙竟然能得半刻苏醒,就像是天给的恩赐,若你今天不在慕羽的身旁,而是在芷溟的身旁,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陈璃苦笑一声。
    “是吗?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需要我在她身边呢?”
    她的心忽然变得很疼,像旧伤口被谁揭开,撕下一层血淋淋的真相。
    “师尊,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女儿?”
    陈璃很少流泪,她小时候已经流了太多的泪,那些宫人对她的身世,冷言冷语,避之不及。
    而慕羽,也就是曾经的越王,对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弃如敝屣。
    烙月不打算回答她,他现在只想在船上好好睡一觉,就这么看着天,任游船飘荡来飘荡去。
    他的心早已到了强弩之末,还能撑多久,全凭天意。
    -
    州府令一家被皇上下令赐死,才终于平息了一点点村民百姓们的怒气。
    道观被前天另一处奇景江中逆流冲得七零八落,只能拆了,浮塔村原来的村民仅剩几户,也重新分到了地,但似乎没有人预备搬回去,再建房屋。
    村子里现在很荒芜,这片土地曾经暂时当过那脏东西的巢穴,人人都觉得晦气。
    三个月后,忽然有人去衙门用高价买下了浮塔村一块土地,正好是原来宁宅的方位。
    云衫在芷溟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看着她满目血丝,实在是心疼。
    自从那天起,月珠中央开始出现了裂缝,光芒一天比一天黯淡。
    这几个月小主子几乎把所有的方法都试遍了。
    她把宁合的尸体放在月珠的旁边,期盼奇迹出现。
    她去了鬼王的药园,不死心地想找到一株药草,可那里早已荒废,连夜叉鬼的踪影也鲜少见到。
    她去了一阵子罔境,打算再次闯塔,可塔被冰封住,她的术法和其他人比也强不了太多,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已经碎裂的月珠并没有让宁合醒来,但是却保护着他的尸身不腐。
    月珠的灵气一天比一天弱,而今这具尸体,也到了要下葬的时候。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想回家,不想待在罔境……”
    “云衫,谢谢你陪着我。我想把这个地方重建一下,就是我初见他时的那个样子——有院子,有卧房,红砖砌成的墙。”
    “如果能找到当初他院子里梨树的种子就好了。”
    “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云衫不忍看她这般神伤。
    “他会回来的,小主子,我知道他肯定舍不得你。”
    芷溟摇摇头,她其实是不信的。
    她终于明白了一点为何母亲曾经流露出那样衰老疲惫的神情。
    她脸上在笑,左心房那儿却空空荡荡。
    “你知道吗?云衫,他甚至没有给我托梦……”
    她想,也许这就是命运给她真正的惩罚,不珍惜,终会失去,而今她终于懂得了失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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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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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流转,一砖一瓦将房屋筑成。
    芷溟一直按照记忆中的宁宅在布置,连带着那些陈设,相同触感的棉花被子,床边的黑色八斗柜,待客正厅堂里那张稍微有些朽坏的方形餐桌,她也寻到了差不太多的。
    她每一天都会去码头上转转,搜寻眼熟的东西,若是不做些事,她怕自己会睡在屋子里或沉在江底,天长日久地自我放逐。
    那梨树的种子竟然也找到了,在莫老板的千重锁铜柜里存有几颗。
    莫老板说,他是个商人,一直都想种出那样好的梨子,可惜种不出来。
    院子里的梨树,只这一株。
    芷溟本来想种一大片。可是就这一株都难以养活,长得扭扭歪歪,叶片枯黄。
    明明梨树只要施肥,再加多些水就可以养活了,却还是差了些什么。
    因为烙月那番话,有些螭族也到了岸上来生活,有些则想去罔境,芷溟会亲自护送她们去。
    她上回送某个族员去罔境的时候,烙月单独和她聊了一回,他说他在归凤山洞府门口发现了一个婴儿,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