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诺夫斯基暴躁地开口——
    「你们都站得那麽远我要怎麽上课?全给我过来这边!我们今天要谈的是韩亚?霍尔姆学派舞蹈与空间的关系——」
    下课後,更衣室里——
    「真没想到诺夫斯基老师竟然这麽偏爱你,这麽轻易就允许你回到班上来。」
    不必回头,听这人说话的口气,乐睇也知道准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米雅无疑。
    「是啊,我没被老师轰出教室,想必你很失望吧,『狮身人面』?」乐睇懒懒地回敬道。
    「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麽样的刺激,竟能让你再度踏进舞蹈教室?」
    「你不必好奇,因为那不干你的事。」
    米雅夸张地嚷着:「哎呀呀!真没礼貌!怎麽这样说话呢?身为朋友,关心一下难道不行吗?」
    「笑话!谁跟你是朋友?」乐睇冷笑。
    「不是朋友,总是同学吧?」
    乐睇终於不耐地转过身来。
    「米雅,你东扯西扯到底想说什麽?还有,请你说话就说话,这里没有男人,省省你那套恶心巴拉的做做口吻吧!你的嗲功对我没用。」
    米雅的目光危险的眯起,怒意四射,她有种冲动想打掉乐睇脸上讨人厌的笑容,但随即她忆起了自己有最好的武器。
    「啧啧,脾气还这麽暴躁,肯定是缺少爱情的滋润。」米雅靠过来,故作同情的道:「被贝一苇甩了,滋味不好受吧?」
    听见贝一苇的名字,乐睇的身子僵了僵。
    贝一苇……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他还在生她的气吗?
    不过,在她说了没有不留情面的话以後,难道还能奢望他来找她?
    「我和贝一苇的事跟你无关吧!」她冷冷的回答。
    「怎麽会无关?我还要谢谢你分手的有风度,才能让我们又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新开始?你说谁?你和贝一苇?」乐睇听了真想笑。
    「我知道那还是无法接受,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米雅再度使用身高的优势睥睨乐睇,「贝一苇已经办休学回台湾去了,你应该知道吧?他从哥伦比亚大学企管系毕业後,到瑟林来修小提琴就只是为了兴趣,现在他回台湾接管贝家的事业,等我明年从瑟林毕业,他就会接我到台湾去——」
    「狮身人面,你该去看精神科医生了,你的妄想症这不是普通严重!」乐睇已经受不了她的满口胡言,转身准备离开更衣室。
    米雅恶意的笑,「你可以去查啊,用你的眼睛去确认贝一苇是不是办了休学!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不相信!米雅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相信!但是……
    乐睇的脚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般跑了起来,她跑进教务组,要求确认贝一苇的学籍。
    「是的,贝一苇的确已经申请休学了。」负责学籍事务的人说道。
    贝一苇……真的休学了?
    「可以给我贝一苇的联络方式吗?像是位址,或是电话?」
    对方摇头拒绝。「抱歉,我们不能透露学生资料。」
    「拜托,这很重要……」
    「抱歉,这是规定。」
    去他的规定!走出教务组,乐睇的眼睛被泪水刺痛着,可是她拼命地仰起头,倔强的忍住泪水。
    贝一苇竟然不告而别,连句再见也不说,好狠……
    「可恶!大混蛋……」
    想到两人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终於乐睇不想再逞强,放任两行清泪落下。
    第五章
    周五的傍晚,台北市的交通如常的拥塞,经过自由广场附近,车子更是堵得不能动弹。
    虽然不赶时间,但堵车的感觉总是令人不快。
    贝一苇看了一下表,他被堵在这里,已经有七分钟了。
    「陈叔,今天是什麽日子,路上怎麽这麽塞?」坐在後座的贝一苇问道。
    「听说是有个很有名的舞团来台公演,这阵子新闻报的很大。」为贝家开了二十年车的司机老陈,指了指路旁的宣传旗子道:「喏,就是那个。」
    贝一苇顺着老陈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成排的宣传旗帜。
    旗上印着一个容貌清丽,身材高挑而瘦长的俄罗斯男子,他一身黑衣,更显得银丝雪亮,双眸如银。
    「罗曼、诺夫斯基。」贝一苇忽然笑了。
    「少爷,你在笑什麽?」
    「他是瑟林舞蹈系的教授,脾气非常爆裂,因为他的名气太大了,我刚进瑟林时,曾经慕名跑去旁听他的『表演艺术』,还被他以『不开放外系生旁听』的理由给轰出教室,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咆哮怒吼的样子,真是非常吓人。」贝一苇看着诺夫斯基由鼻翼两侧至嘴角那两道有如刀斧的法令纹,以及那双紧闭的双唇,眼中笑意更浓,「经过三年,他的脾气好像更坏了。」
    看见罗曼、诺夫斯基,就仿佛见到了故人一般,令贝一苇想起了许多往事。
    在那些与瑟林有关的回忆里,总是有一个身段纤细、造型前卫的女孩出现。她就像颗流星,在他的生命里划过,留下许多美好的惊叹号之後,又攸的消失不见……
    她是他心底最深的想念,也是最大的遗憾。
    在父亲因轻微的心肌梗塞而紧急入院後,他临危受命,接下来贝里建设集团代理董事长的位置。
    虽说大学四年的寒暑假,他都会回到台湾,在「贝里」接受磨练,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所做的每一项决策都直接关系着「贝里」员工的未来时,他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告诉自己必须全力以赴。
    他给自己订下极严格的标准,在接下代理董事长最初的三个月,他几乎是每晚夜宿在公司里,又过了三个月,他才终於能在午夜两点之前熄灯入睡。
    这半年间,他甚至不敢轻言休假,连重感冒也抱病进公司加班。
    半年後,他才总算挪出三天的假期飞往美国。
    可是,那是乐睇已经从瑟林毕业,他彻底地与她失去联络。
    又过了半年,父亲正是返回公司,他才终於能够卸下代理董事长的职位,改任副总一职到现在。
    回首过去三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
    「陈叔,我想在这里下车。」贝一苇忽然说。
    「啊?」
    「麻烦你替我跟家里人说一声,就说我不回去吃饭了,请他们不用等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打开车门下车,穿越重重车阵,走向国家戏剧院。
    黄瓦飞檐、红柱彩拱的国家戏剧院,造型仿北京故宫之太和殿建成,巍然而典雅,尤其当大厅天花板的三十八盏巨型水晶宫灯全部点亮时,更是灯火辉煌、耀眼夺目。
    这是罗曼、诺夫斯基的舞团登台的前一晚,因为是首次在台湾演出,诺夫斯基本人特别同意接受媒体拍照与采访,有许多热情的现代舞粉丝也前来朝圣,「瞻仰」这位当代现代舞大师,现场挤得水泄不通,镁光灯闪个不停。
    贝一苇安静的站在角落,带着微笑看着诺夫斯基接受采访。
    「诺夫斯基先生,可否谈谈这次带来的新编舞作『爱』?」
    「这次的舞剧由一男三女为主,分为三种颜色来演绎三种感情的向度,白色是纯真稚爱,红色是官能与激情之爱,蓝色是成熟与理性兼具的均衡之爱。」
    虽说是接受采访,但诺夫斯基看起来却有些不耐烦,他的回答也非常的简要。
    「这台舞作最初是怎麽构想出来的?」记者又问。
    「是一个学生给了我灵感,而我加以延伸。」
    「媒体说您是继玛莎?葛兰姆之後最伟大的现代舞舞蹈家,您的感觉如何?」
    诺夫斯基听了眉峰一皱,「这是溢美之词。」
    「第一次来到台湾,您对台湾的印象如何?」
    「台湾人很热情。」
    一名女记者将麦克风推上前,问道:「你知道台湾小吃非常闻名吗?像是小笼包、珍珠奶茶等等,这趟到台湾来,是否有计画品尝特色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