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网游小说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 正文 第508章 芙蕖
    第508章 芙蕖
    蘇晟擡起手臂又被陳放按了下去,他不解地看向陳放:“怎麽了?”
    陳放道:“她回來報信的,你中途攔她有什麽意思?咱們現在不如先回客館,過一刻去幕府登門拜訪。”
    祝青葉風一樣地從二人身前刮過,一口氣沖到了幕府:“回來了!回來了!”
    府裏馬上喧騰了起來,侯五拄着杖,慢慢地踱到門口,看着“猴崽子們”忙上忙下。一個小姑娘路過他,順手撈過了一把椅子往一邊放下:“五翁翁,您坐這兒。”将人一薅,按在了椅子上。一隊“猴崽子”呼嘯而過,手腳不停,嘴上也不停。上一句是“五翁翁好”,下一句不等侯五回答,就是:“快點兒,那邊屋子還沒掃塵。”
    祝纓一回來,随行的人也就都回來了,有許多房間要打掃,又有許多的飲食要準備。管書房的趕緊清點書房裏的文具,發現紙所剩不多了,忙着跑去領。各職司也最後一次檢查自己的事務,預備祝纓回來要查問。
    巫仁和項安尤其地忙,秋收、入庫、征租稅就是眼前最緊要的事,她們再一次核對數目,項安道:“莫慌,姥回來了,小雙她們也就跟着回來了,咱們也就有幫手了。”
    巫仁的聲音悶悶地:“那重華姐也快來了,她好難應付。”
    祝重華是她們頭疼的人物了,趙蘇、祝煉也不好對付,但他們是帶一點“含蓄”的,祝重華不一樣,她總是很直接。
    項安恨恨地道:“祝明學得太慢,不然,就該拿他過來幫忙,讓他應付他阿媽!”
    祝明就是祝重華的兒子,祝重華攏共生了六個孩子,活下來的有三個,兩子一女。祝明就是其中的小兒子,上面有一兄一姐,三個孩子裏只有他一個到了西州城讀書,哥哥是因為長子,已經結婚了,得看家。姐姐是因為小時候父母要幹活,疏于照顧,一不小心被老鼠啃殘疾了,好懸沒死。
    祝重華丈夫給頭人做苦工的時候累出一身病,現在祝重華出來做事,長子就照家裏。
    全家就小兒子合适到西州。
    巫仁中肯地道:“他不如他阿媽聰明。”
    項安道:“多有子不類父……母的。”
    兩個嘀咕幾聲,又埋頭理事,手上翻得飛快,将秋收的計劃、近期戶籍梳理的進度草草檢查了一下,數清了冊子的數目,祝纓等人也到了幕府了。
    兩人聽到喧鬧聲,将本子收好,一同出去迎接。蘇喆與祝青葉正從旁邊的簽押房裏出來,幾人互相點了點頭,大步往外,又與祝青君遇見,再打個招呼:“還順利麽?”
    祝青君道:“還好,‘匪’也剿得差不多了,姥聽說陳大郎來了。”
    蘇喆道:“對,阿晟陪着呢。”
    祝青君道:“住哪兒?”
    “驿館。這不是在京城,他到家裏來串門,他如今是使者,又帶着好些随從,人多眼雜,又不一定全是可靠的人,還是放到客館裏看着的好。”
    祝青君點了點頭:“也對。走吧。”
    一行人快步出迎,走到門口祝纓正好把張仙姑從車裏扶出來,張仙姑踩着踏腳下了車,蔣寡婦将她攙住。蘇喆笑着跑上去叫“阿婆”,扶住了張仙姑的另一只胳膊,轉頭看到祝纓又把花姐從車裏扶出來,又忙着叫“姑姑”。
    才要再叫祝纓,卻見祝纓又從車裏攥出第三個人來,那人手連連擺着,腕子上的兩枚銀镯子反着光,晃眼:“大人,我自己來、自己來。”
    一旁巫仁聽到了聲音,哆嗦了一下:“娘?”
    祝纓把王芙蕖從車裏揪了出來,交給巫仁:“你們娘兒倆可有些日子沒見了。”
    蘇喆仔細瞧了瞧,才勉強想起來王芙蕖的相貌:“哦!王大娘子!姑姑的學生,對麽?”
    王芙蕖有點局促:“是哩,是哩。”
    她再局促,也比巫仁爽利,很快就與項安等人在後面聊上了,巫仁被她攥在手裏,一個字也插不進去——她也不大想說話。
    自打巫仁跑到了梧州就極少回家了,起初更是連消息都瞞着親友,巫家在吉遠府稱不上大戶卻也小有資産,也狠不下心來定居梧州。後來就更加不上不下了,直到安南設鎮,巫仁、巫雙都在安南站穩,巫仁有事都悶在心裏還罷了,巫雙卻是個痛快姑娘,寫信回家,問家人願不願意來看一看。
    本也不報太大希望的,沒想到王芙蕖接到信之後,連着幾天做夢總夢到女兒,忍不住動了念。竟真的來了,中途遇到了祝纓與張仙姑等人出游,順路給她捎回了西州。
    她對巫仁道:“你孟姨走了,我就怕再不來看一看閉眼睛前就見不着……”
    “呸呸呸!”蘇喆說,“诶?小雙呢?”
    王芙蕖忙說:“她在後邊兒,有正事兒的。”
    蘇喆見她緊張,安撫地對她笑笑,點一點頭,道:“那可好了,你們娘兒仨可以好好聚一聚啦。咱們這兒的人總是忙,就是血親也不常能在一起的。”
    祝纓從上面飛下一個拳頭來敲在蘇喆的腦袋上:“這是點我呢?”
    蘇喆放開張仙姑,笑着跑開了:“這可是您說的,不是我說的,你們都快些安置了吧。要派人去知會客館一聲麽?”
    “去吧,也不是外人。”
    …………
    陳放名為“使者”,這回的差使與之前的敕封之類全不相同,因此又是另一種作派。換了正式的官服,卻不端着架子,拿了公文,卻又投了拜帖。到了幕府,見禮之後口中叫的卻是“姑姑好”。
    問好後奉上了陳萌夫婦準備的禮單:“可惜遇到夏天,怕路上潮濕黴壞了,首烏帶得不多。”
    祝纓道:“心意到了,我又不是不明白。你這一路也是着實辛苦,要是路修好了,這一趟就不用這麽麻煩了。如何?”
    細節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談好的,陳放還是大致敘述了一下自己的所見所思,末了問道:“不知您的意思是?”
    祝纓道:“江政說的有道理啊!你現任一任刺史也好,主持一項大些的工程,也是歷練,日後回到中樞這樣的經歷是有益的。”
    新路的路線雙方都有自己的備選方案,比較複雜,便不馬上展開來講。陳放只略一提,祝纓說:“秋收後騰出手來,再細聊,你一路辛苦,好生休息幾日先。總不會耽誤你回去過年。”
    陳放笑道:“那可真是遺憾,還想陪太夫人過個年呢。”絕口不提對蘇喆婚姻的看法。
    祝纓道:“真遺憾?那我就把你留下來了。”
    陳放笑道:“好呀。”
    兩人都是戲言,祝纓起身帶他去見張仙姑,敘舊、宴請,順便給王芙蕖接風。安南的“風俗”讓陳放大開眼界!也許是梧州“勢弱”,祝縣的宴會雖然有男有女,女子多是有點官職在身上的。祁娘子這樣的“诰命”一般不出現在外面。
    到了安南幕府,不但張仙姑這樣的“太夫人”出現了,王芙蕖這樣的“官眷”也出現了,并且不是與官客分開。她們就這樣雜夾地坐着,言笑晏晏。
    王芙蕖起初有些不安,坐着坐着,看女兒、孫女兒就在一旁,孫女兒的幾個“小朋友”的母親們也都在場。大家不避着人,笑的時候也不掩面捂嘴,比在吉遠府還要自在。她漸漸地也放開了,對巫仁道:“你這兒好。”
    巫仁話仍不多,只是點頭,不自覺地帶着笑。王芙蕖看着巫雙與江珍、江寶笑作一團,毫不在意別的眼光,又覺得她們這樣怕是不容易成家。不成家當然挺好的,不用伺候人了,可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她又說不上哪裏不對勁,這樣好像又不錯。
    心裏泛起一點愁緒,很快又被姑娘們歡快的聲音打散,重新高興了起來。她來的時候,還有一點子想女兒、孫女兒回老家的心,此時都消彌了——人在這兒自在,甭回去了吧。便是她自己,也将一些事都暫抛到了腦後,安心住了下來。
    王芙蕖跟着女兒、孫女兒住,這兩人算一個“家”,因此也與江氏母女一般,在幕府附近分得了一處住所。不大不小,三進庭院,也有幾個幫傭。王芙蕖見這宅子比自家還大、幫傭比自家還多,更加放心。
    只是看着幫傭做的事不太合心意,第二天就閑不住地帶着幫傭給女兒收拾家裏。她是有經驗的管家婦人,經她的手,巫仁巫雙晚上回來就發現家裏變了個樣兒。家裏的東西一樣沒多、一樣沒少,更幹淨整齊了,布置得更舒服了。往廳上一坐,晚飯也端了上來了。
    回房一躺,被褥曬得松軟。
    王芙蕖又給女兒、孫女把衣服晾曬、翻洗,樣樣周到。姑姪二人白天在幕府裏忙,晚上回來什麽都不用想,日子過得舒适極了。
    如此過了幾天,幕府裏太夫人又請她過府去做客,說是現在秋收的時候大家都忙,怕她一個人在家悶着了。
    不但張仙姑在,花姐、小江等幾人也都在幕府裏——秋收,學堂也放假,連犯案的人都少了,這幾個人竟在此時閑了。她們一處閑話,也不做針線、手上也沒活計,都在幕府的後花園裏坐着,這裏小橋流水,有花有樹,往亭子裏一坐,清風徐來、不冷不熱。
    王芙蕖難得在秋收的時候能夠這麽閑适,生出一種“要是把家搬過來就好了”的想法。
    別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們也不勸她搬來,只說些安南的新聞。現在最大的新聞一是秋收,二就是“新驿路”。
    江舟有些向往:“等路修好了,回京不用一個月,我都不記得京城的樣子了。”
    張仙姑也說:“好些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金大家的她們怎麽樣了。”
    王芙蕖對京城完全不了解,只管用心聽着,記下她們說的京城種種,預備回家之後也是一份談資。在張仙姑停頓的時候,她又适時地問上一句:“那然後呢?”
    就能收獲到張仙姑旁聽“傳說中的王相公”斷案的下一章回了。
    張仙姑也喜歡王芙蕖,張仙姑總認為,自己是有義務為女兒與下屬的家人處好關系的,因此對王芙蕖格外的好。三不五時請王芙蕖來家說話,又邀王芙蕖逛街。西州城內有兩個大的集市,全不似京城那樣過午才開市,從早到晚都很熱鬧。
    雖然是秋收,客商卻往來不絕。阿蘇縣常年在這裏開一間大鋪子,賣茶,西番的商人是大主顧。西番人也好販些牛羊、馬匹過來,又買茶、布之類,偶爾也走私鐵器——安南的鹽鐵是官營,西番購買有限額。
    王芙蕖看得眼花缭亂,常常忘了家裏,每到晚間躺在床上就又想起丈夫、兒孫,生出些許愧疚之感。但女兒一直在忙,她又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提出派人送她回去,整日過着白天高興,晚上愧疚的日子。
    到得巫仁忙完,母女倆有了閑暇相處,她就更舍不得走了。直到趙蘇、祝煉等人在西州城的公務辦完,連陳放也要動身返京了,王芙蕖才戀戀不舍地決定跟着“趙大人”一道回去,路上好有個照應。
    巫仁自是不舍,但她一向話少,巫雙倒不怵纏着祖母:“就多住一陣嘛!咱們才閑下來,還有好些地方沒玩過呢!”
    王芙蕖摸摸孫女的臉,道:“我可是有兩個孩子啊!得回去啦。”
    另一個孩子是巫雙的親爹,巫雙嘀咕道:“我爹老大年紀了……”不用親娘陪了吧?
    王芙蕖還是決定盡早回去。
    ……——
    陳、趙、祝三人自不介意多帶一個人走,且王芙蕖自己也有個小侍女、一個小厮跟着,也不用別人照顧。
    一行人從西州出發,陳放對王芙蕖好奇極了。他觑了個空兒,尋王芙蕖說話。王芙蕖不明白這位丞相的兒子與自己有什麽好聊的,她的“封君”因女兒而得,這個身份最近才見天日,十分之水,也沒什麽好叫人圖謀的。
    陳放則對這樣一位婦人,如何放心女兒跑到數百裏之外“做官”十分的好奇。他問得很委婉:“夫人不想念自己的女兒嗎?”
    “當然是想的,不過,總是更想她能過得好。”
    “呃,擇一良人、相夫教子、兒孫滿堂的過日子,不好麽?”
    “那樣,我得求人對她好點兒,怕沒人養她,她就餓死了。現在呀,她自己就能對自己好,不用求別人。”王芙蕖說,看陳放的表情有點奇怪,她後悔自己多嘴,再也不與陳放說話了。陳放問她什麽,她也支支唔唔,不肯露了實情。
    一到了梧州,趙蘇還要與陳放話別,她是一刻也不耽誤,帶着人就跑回了家。
    回到家裏,發現因有兒媳婦在,倒也沒怎麽亂,她一顆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家中丈夫、兒子都問她在西州見聞,兒媳婦也想知道巫雙過得好不好。
    王芙蕖都說:“挺好,你們也不用想着叫她們回來啦,我看她們在那兒過得比咱們自在。回來做甚?”
    巫義道:“娘,你去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以前也念叨着,家裏如今好過了些,就把人接回來,一家子團聚……”
    “以前是以前,”王芙蕖斷然地說,話講得又快又急,像與人吵架一般,“就是阿雙,我看她也自在。想吃什麽吃什麽、想穿什麽穿什麽,想睡就睡、想起就起,不用伺候人,很好。”
    巫家父子面面相觑,巫義想了一下,道:“也好。”
    王芙蕖心底松了一口氣,她說這話時很是擔心丈夫和兒子反對,故而疾言厲色,他們不反對了,她反而有些讪讪,對兒媳婦說:“我捎了些東西來,有你的。”帶了兒媳婦,往裏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