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我特意挑时间带的晚餐,问过厨师,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她打开食盒,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即使已经过了一段时间,饭菜仍旧保留着温度。

    他看向身前的人,目光深沉得渗人。

    白皎眨了眨眼,拿出两副碗筷:“我也没吃饭,不介意一起吃饭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她已经开始动手,打包好的饭菜早就分成两份,她准备吃饭才发现,没有地方坐下,手里拎着一双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贺云泽:……

    他默不作声地从身后休息室拿出凳子,回过神来,她已经坐下,深红色木桌面对面地坐着两个人。

    时间在沉默中悄悄溜走。

    东西被下属带走,屋子里又陷入沉默。

    白皎:“你不说话是吗?”

    她轻咳一声:“那我说了。”

    白皎:“我问过管家,他说前几天晚上,我喝醉酒,是你照顾我,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抱歉,我实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要是真的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你可以说出来,我想想能不能补救?”

    “是不是我吐你身上了?还是我弄坏了什么东西……”

    “白皎。”他强烈的目光注视着道歉的女生,她的话更像是火上浇油,让他心头怒火更盛。

    对上她茫然的视线,整个人又像戳破的皮球,突然泄了气。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怎么能什么都不记得呢!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只有他一个人挣扎,贺云泽一阵气苦,最终颓然地笑了起来,嘴唇嗫嚅:“我怎么舍得……”

    白皎没听清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贺云泽垂眸:“没什么。”

    白皎:“……这个话题算是结束了吧?”

    贺云泽:“你还想说什么?”

    白皎才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前不久,陈旭约我见面,开始约定地点在在画展,后来他突然改变主意,约在市郊露营。”

    白皎查过那里,郊外一片荒野,人烟稀少,怎么看怎么像是抛尸杀人的“风水宝地”。

    她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股不好的感觉。”

    “也行,他们准备动手了。”她看向贺云泽:“所以我准备去。”

    他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看她跃跃欲试的目光

    ,便知道,她绝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果不其然,很快她便欣喜地说道:“我终于能帮贺先生报仇了。”

    她并未发觉,对面人一霎僵直了身体,眸色深深地凝视她,心里仿佛扎进一根刺,拔不出,碰不得,时有时无地泛起绵密阵痛。

    贺云泽:“好。”

    时间一晃而逝。

    野营地点在郊外荒野的山脚下,清澈的小溪穿行而过,周边山林密布,当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蓝天白云,空气清新。

    陈旭在约定好的地点迎接她,听到白皎的呼喊,他扬起笑容,看到她身后铁塔似的保镖后,笑容一瞬僵在脸上。

    之前落下的心理阴影宛如潮水再度袭来。

    想到对方的吩咐,他硬下心肠,先陪白皎在周边游荡,在小溪里摸鱼捉虾,最后两个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似是偶然间提起:“白皎,我听说这边附近有个佛寺,虽然人少但是很清净,据说祈福求愿特别灵验。”

    白皎诧异地看他:“清净又灵验?”

    “要是祈福灵验的话,游客早就踏破门槛了,你说它清净,看来不是很灵。”

    陈旭被她说得一噎,急忙说:“就算不灵验,我们也可以去逛逛,据说是个古刹,保存的很完整。”

    “而且你知道,我是画家,经常在户外写生,你看,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指了指画板之类的画具

    白皎像是被他说服了:“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

    陈旭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觉得一段时间不见,白皎简直像朵带刺的玫瑰,扎手极了。

    也许是钱给了她底气?

    想到事成之后的一大笔钱,他眼底精光闪烁,对这次的寺庙之行更加期待,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将地点指定在佛寺。

    “我们到了。”陈旭说道。

    白皎看过去——

    灵光寺搭建在山脚下,之前远远的便能看见佛寺斗角飞檐,此时近距离观看,佛韵气息更加浓重。

    古朴的风铃悬挂一角,佛寺里只有两个老和尚,见到她们,念了一声佛号,边自顾自地念经去了。

    陈旭一路把她往后殿,领大殿里,陈设着各种神佛,庄严肃穆香案上摆放着各色瓜果,陈旭越来越紧张,心脏跳的飞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他连手心冒出一层冷汗,紧张地时不时往看向后看。

    白皎:“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大门砰地一声关紧,阳光透过镂空窗口洒进室内落下斑斑光点。

    她听见两声闷哼,立刻想到跟过来的保镖,紧接着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大门推开之后,白皎惊愕地看向来人——

    “真是好久不见。”

    “贺东经。”白皎冷冷地说。

    她面前的人赫然是带着一群手下的贺东经,也就是贺小叔,后者深深看她一眼:“要等你落单可真是不容易。”

    本来贺小叔打算利用美男计勾引白皎,徐徐图之,哪知道她根本不上当,偏偏东信在贺云泽手里越来越好,再这样下去,哪轮到他出场。

    于是,他终于忍耐不住,狗急跳墙,设下这个局,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凶光毕露地盯着他,眼底杀机闪烁。

    他还有些得意:“没想到吧,那个人是我。”

    一直以来,他都恨透了这个家的所有人,大哥受宠,二哥能力强,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白皎:“明白,会咬人的狗不叫。”

    贺东经脸色扭曲一瞬:“你特么说什么呢!”

    他快步走上前,仗着有手下掠阵,忽然,眯了眯眼,从上到下第打量她:“果然生得不错。”

    “你就是靠着这么一张脸勾引我二哥的吧,哄得他把所有家产都给你!”

    “真想尝尝你的滋味。”

    色眯眯的眼神扫视白皎,旁边的陈旭已经被这一幕吓得瑟瑟发抖,他没想到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骗局,竟然牵扯进这样的豪门事件里。

    瞥见那些手下拎着的刀,他吓得呼吸困难,有钱人争夺家产竟然狠辣到这个地步。

    贺三叔看向他:“你也是个废物!”

    他早已是孤注一掷,把钱全都投进去,为的就是要杀了白皎,重新分配遗产,至于这个知道真相的人,他示意手下,掌心在脖子上划了一刀:“杀了他!”

    陈旭:!!!

    “饶命啊!”他想跑早就吓得腿软,趴在地上求饶,贺三叔根本不在意,看向白皎后愉快地说出自己的计划:“不久之后,警察会在这里发现你们的尸体,至于死因,陈旭是因爱生恨,追求你不成便发疯杀人,最后痛苦自杀!”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阴狠毒辣的语气让人后背发凉。

    他步步逼近,癫狂的气质让她皱着眉头慢慢后退,只要腰身顶在香案上,退无可退。

    贺东经:“怎么不退了?”

    白皎垂下手,按在腰身

    一侧,她看似柔柔弱弱,手无寸铁,其实小腿腿根一直别着一把刀,贴着裙子的一角,匕首轮廓贴着长裙逐渐露出来。

    “是你杀了贺先生?”

    贺东经得意非常:“当然是我!如果不不是我,你这个婊子怎么能得到那么大一笔遗产!”

    突然,他身后几声闷响,陈旭吓得放声尖叫,也被人一拳撂倒,几个人横冲直撞地进来,和看守的夏姝缠斗起来。

    贺东经反应飞快,立刻明白这是一个陷阱。

    他拔腿就跑,迟了。

    砂锅大的拳头一下砸在脑袋上,养尊处优的他怎么可能是身强体壮的保镖对手,肥硕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倒在地上。

    青石板上响起咕噜噜的滚动声,贺云泽控制着轮椅过来,眼神担忧地看着她:“怎么样,有没有事?”

    白皎脸色雪白地摇了摇头:“还好。”

    贺云泽不信:“你刚才为什么不叫我出手?你会出事的!”

    他的语气因为激动不自觉放大。

    白皎看他这么激动,禁不住笑了笑,撩开长裙一角,雪白修长的小腿根部,一条黑色箍带束缚着一支小巧玲珑的匕首,她将匕首抽出来,寒芒闪闪:“我有防身武器。”

    “而且,我问到了,他就是幕后凶手!”

    贺云泽正要说话,却见她一脸惊惶地扑过来,柔软馨香的气息宛如一张大网将他裹紧,贺云泽眼前一片漆黑,头顶噗嗤一声,双手摸到了滚烫粘稠的液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白皎?白皎?”

    “婊子!你这个婊子!”贺小叔狰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听见保镖拳打脚踢的声音,短短几秒钟,却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至暗时刻,就像那次他和母亲困在轿车里,刺鼻的血腥弥漫开来。

    贺云泽喉咙紧缩,胃囊强烈地翻涌起来。

    身上的人哀哀垂下头,贺云泽把她抱在轮椅上:“白皎?白皎!”

    她身上的淡青色的长裙,一大片鲜红刺目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蔓延。

    “去医院!我操你妈的快开车去医院!”

    他控制着轮椅往外冲,很快就被门槛挡住,完全不能前进半步,保镖见状立刻把人带走:“云先生,我让阿龙把白小姐送去医院。“

    “快去!”

    贺云泽低下头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眼底满是鲜红的血丝,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绝望。

    操他妈

    的!

    *

    白皎醒来时,周围一片洁白,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后背一阵疼痛,下一刻,滴滴答答的仪器声和各种声音一起涌入耳膜。

    她很快想起之前的事,茶色眸子眨了眨,看清周遭的环境,这里是……医院。

    她是因为被贺东经刺了一刀,送进医院了?

    “你醒了!”

    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她微微抬眸,对上一双欣喜若狂的眼睛,是贺云泽,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床边守着。

    白皎眨了眨眼,看见他憔悴的面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巡房护士发现这情况,立刻拍下按钮:“603号床病人醒了,你有什么不适?”

    话音刚落,一群人哗啦啦走进来,医生、护士,他们询问她身体状况,几乎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人群外,贺云泽无力地抓紧扶手,他被护士推到一边:“抱歉先生。”

    他抬头看向没有一丝缝隙的包围圈,成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询问他们后,白皎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

    主治医生诊断后说出结论:“病人状况恢复的不错。”

    “主要是那一刀刺得不算深,加上你身体素质很好,只要在医院疗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不会对身体有太大影响。”

    白皎点头,谁知道贺东经那个老阴比,竟然装晕!

    她看到时已是千钧一发,对方存了心要杀人,手里的刀对准了贺云泽脖颈,如果她没护上去,结果可想而知。

    好在,她赌赢了。

    不对,贺云泽呢?

    白皎目光在人群里逡巡,却不见对方身影,他去哪儿了?

    门外,贺云泽控制着轮椅出来,狭长的走廊上只有极少数人,他按上自己无力的双腿,沉地闭上眼睛。

    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小贺先生?”

    贺云泽回神,冷冷地盯着他:“你可以叫我云先生。”

    律师坐在长凳上,听见他这么说,以为触犯了什么禁忌,立刻改口。

    贺云泽这时古怪地扫他一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记得这个人,是葬礼上宣读遗嘱的律师,应该是他父亲信任的人,否则,他不会代为保管父亲的遗嘱。

    律师:“白小姐还好吗?”

    贺云泽更加困惑:“没什么大碍。“

    律师闻言松了口气,竟然出声:“白小姐,真是可怜。”

    他用羡慕的目光看

    向贺云泽。

    后者一怔,意味不明地说道:“她可怜?”

    律师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诚惶诚恐地夹紧肩膀。

    他记得之前在葬礼上,贺云泽便十分抵触白皎,前段时间传出消息,他接手了东信,那段时间所有营销号都在疯传他们两人斗法,结果贺云泽技高一筹。

    连网友都在吃瓜看戏。

    现在,白小姐又住院,真的很难不让人认为,两人之间势如水火。

    律师想到这里,顿时心生怜悯,而且——

    他忽然提起另一个话题:“我了解到,贺先生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贺云泽沉默一瞬。

    贺东经闹出的动静太大,他见势不妙便提前报警,现在案件已经交由警方处理。

    谁也没想到他那么疯狂,他下毒害死了贺东恒,甚至于,之前那场车祸,也是他的手笔。

    如今,贺东经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警方逮捕,不日后开庭,他丧心病狂,手上两条人命,等待他的结果可想而知。

    贺云泽知道消息瞒不过上流圈子,只是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索性承认:“是。”

    律师叹了口气:“您知道,我之前受贺先生指使,代为保管遗嘱。”

    贺云泽隐约有种预感,听他继续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必隐瞒,贺先生当初让我代为保管了两份遗嘱。”

    贺云泽惊愕地盯着他:“两份遗嘱?”

    律师:“一份遗嘱将贺先生的全部交由白小姐继承,另一份遗嘱,需要恰当的时机宣读,上面指定的继承对象,是您。”

    怕他理解错了,律师可以重复一边:“贺东恒先生的遗产将会全部由您继承。”

    贺云泽蓦地抬眸,深不见底的黑眸宛如深渊般摄住他:“这是什么意思?”

    律师吓了一跳,勉励保持镇定,解释道:“这两份遗嘱都是真的,但是,他们的生效顺序是一前一后,真正的遗嘱是后一份,也就是您的那张。简单来说白小姐只是遗嘱的暂时保管者。”

    他说着不禁咋舌,这么一笔巨款,贺先生可真放心把它交给白皎。

    律师:“后一份遗嘱上,写明了找到幕后凶手后,白小姐手里保管的遗产,将会全部交给您,贺先生真是对您爱之深,责之切。”

    他还在感慨,贺云泽已经心乱如麻,他攥紧拳头,冷硬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遗嘱在哪里?”

    律师看见他阴沉的脸,吓得

    全身紧绷

    从未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他战战兢兢地回答:“遗嘱还在我手里

    听到凶手被抓的消息之后

    我就带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您现在就要用吗?”

    他递过牛皮纸袋

    贺云泽拿出遗嘱

    一目十行地扫过

    他用力攥握

    那张遗嘱边缘立刻皱成一团。

    律师看得心惊肉跳

    忍不住说:“您小心点

    这份遗嘱是原件

    没有进行公证过

    要是毁了就失效了。”

    贺云泽豁然抬头

    漆黑的眼紧盯他

    忽而笑了起来。

    “毁掉它就会失效?”

    他收起遗嘱

    警告律师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律师吞了口口水

    小鸡啄米似的飞快点头。

    贺云泽将牛皮纸袋收到储物袋里

    ?明明月月)

    狭长阴冷的走廊里

    冷气如水浸身

    他仿佛坠进冰窟里

    全身越来越冷。

    原来是这样。

    之前想不通的一切瞬间连贯起来

    贺东恒为什么要立白皎为遗嘱继承人

    因为他需要一个立起来的靶子

    替他吸引幕后凶手的注意力。

    他根本不爱白皎。

    心脏仿若被密密麻麻的虫蚁蛰咬

    泛起连绵不断的疼痛和苦涩。

    贺云泽缓缓进入病房

    医生已经散去

    白皎躺在床上

    对着天花板数格子

    听见动静

    她偏过头朝这边看

    见到他

    脸上绽开一抹妩媚至极的笑靥:“小泽。”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白皎朝他招了招手

    发现他情绪低落

    不禁皱了皱鼻子

    温和地问:“你在想什么?”

    “医生都说我身体健康

    恢复起来效果肯定不错

    你别担心了

    我一定会没事的。”

    她包容地看着他

    只字不提自己曾经遭受的痛楚

    宽宥又温柔。

    贺云泽忽然问:“你有什么愿望吗?”

    白皎微怔

    披散的长发遮住她雪白柔嫩的脸颊

    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只听见她小心翼翼的嗓音:“小泽

    你可以……可以接受我吗?”

    她说完惊觉这句话有歧义

    挥着手解释:“不是要你把我当成妈妈

    我只是想让你放下心中的抵触

    让你把我——”

    她顿了顿

    换成另一种表达:“你看

    我做到了曾经的承诺

    抓到幕后凶手

    也有能力保护你。”

    “所以

    你可以把我当成家人吗?”

    她拂开一缕黑发

    露出妩媚的眉眼

    看着他

    眼里闪烁着希冀和期盼:“小泽

    把我当成亲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