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石叔来信,大牛与刘二山心情复杂。

    没想到县城的情况如此艰难,时时刻刻都在变不说,甚至没让百姓们过上安生年。

    同为百姓,他们很容易就能共情,并带入到那样的情形中去。

    一群无赖泼皮,只因得到了县令的支持,身怀利刃兵器,就能压住一众手无寸铁的平民。

    刘一山思索道:“城里的百姓,做小生意的多,手头农具少,本就很难护卫自己。从石叔的描述来看,那县令的动作也太快了,大伙还没来得及齐心聚到一起做些什么,就被那些泼皮挨个镇下去了。”

    说完,他和大牛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莫名生出一种无力感。

    细究原因,大约是干看着石叔等人陷入水深火热中,他们却毫无帮衬之力吧。

    大牛忍不住道:“我看这其中的关键,还是手无寸铁。若是我们能有得用的武器和防具,再匀出一些给石叔他们,咱们两边人合在一起,还会惧怕那些一流子的手段吗?说不准连那县令都能被咱们撬起来看看!”

    他现在学问多了,胆识也越来越大,带着少年人的心劲,很是敢想敢说。

    刘一山摇了摇头,并没直言戳破他的青天白梦。

    只开口说:“算了,先把这次带来的饼干埋起来吧。咱们眼下能做的,也就是在吃食上为他们提供一些底气。”

    两人心情沉重地埋好饼干,然后就回到山里去。

    或许是对比更能让人清醒。

    这一出也让他们深刻意识到,有方仙儿护着的深山,已然成为一处避世桃源般的存在,在这世道究竟是怎样难得可贵的存在。

    想着这些,心中也越发感恩庆幸。

    等回了山,他俩把县城里的情况和其他人一说,大伙俱是唏嘘不已。

    可如今她们能做的,除了送吃食过去,就是在方仙儿面前多拜一拜,帮着祈福。

    关注完别人的生活,自己的日子仍是要过。

    不能耽误农时,大伙开始种麦了。

    之前开出的地已经深深翻完,仔细灌过。

    村里的老人个个都是老庄稼把式,但这次灌完地后,大伙都没急着下种,而是默契地求到方仙儿跟前,打听有没有更好的种地法子。

    盛珺这边收到需求,很快查了查资料,还真找到不少种小麦的可行技术。

    虽说眼下古人们的条件简陋,不能用科技助力农业生产。但是从细节入

    手优化,小幅提升小麦产量也不是没有办法。

    就拿肥料来说吧。

    最开始给地里下基肥时,选用哪款肥料最适配小麦,还有地肥下到多深,最有利于作物生长,每一步都有讲究。更别提后期还有种肥和追肥的科学下法,每项都能体现出从古至今农学发展的精华。

    在盛珺的理论指导下,村人们很快进入到实践阶段。

    首先挑出品相饱满的优质粮种。

    接着,在正式播种前,这些麦种都需要浸泡一遍。

    浸泡这步不算稀奇,村人们自己也会用到。

    不过往常都是用清水泡过就行了,而这次,在方仙儿的指点下,他们额外往里加了些草木灰。

    盛珺对此解释道:“这样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杀菌。”然后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菌的概念。

    在泡种这一步杀菌,主要是为了预防小麦的黑穗病。这步操作要是放到现代,直接用稀释过的多菌灵就行了,但在古代,也只能先拿草木灰水当个平替。

    唉,真是不穿来古代,不知道化学的重要性。

    来了以后,盛珺就能明显察觉到,古人们的生活处处受限。

    再说回黑穗病吧。

    这种植物病颇为棘手,而且自古时就有,不少庄稼作物都会得,令农人苦恼至极。

    像是小麦玉米这类的作物染上,就会导致减产绝收,还会长出黑乎乎的穗子。

    古人们又很珍惜粮食,收获时,见到黑穗作物,估计也不舍得丢掉。这样的作物吃掉,就会威胁到人们的健康。

    听起来可怕,但也不是所有粮食都在黑穗病下讨不到好。

    历史上有种粮食名为“菰”,茎上感染黑穗病后膨起来,能变成好吃的蔬菜——茭白。

    当然,盛珺曾听村人们提过,在这个朝代,菰的产量极低,现在已经没多少农人会种植了,百姓的主粮还是以黍粟麦稻为主。

    看来大家伙暂时是吃不上茭白了。

    盛珺开起农学讲座。

    按照她教的法子,大家伙吭哧吭哧浸发好麦种,然后就要播种了。

    这播种也是有讲究的。

    种惯了地的老人都有经验,知道这播种时,并非播得越多,收获就会越多。

    而盛珺这边则是给出了更加肯定的态度,以及精准的数据。

    这样仔细地种出来后,才能保证小麦更好地吸收营养、光线与水肥,茁壮成长。

    盛珺把数

    据一报。

    因为有了阿拉伯数字,小学课本里也教了些新的计量单位,古人们很容易理解方仙儿说的数值。

    像是麦种该埋在几厘米的坑中。

    一块多大的地下几颗种子才是最优解。

    还有行列之间留多少空隙合适,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生怕出错,枣儿还专门做了几把木尺助大家干这些事,一群人撅着屁股拿着尺子,在地里边量边种,乍眼望去,真有几分科学种地的范儿了。

    等村人们仔细下完种子,又过了七到十日,麦种也陆续出苗。

    一个小阶段的任务完成,大伙都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精心照料,等待小麦长三叶后分蘖。

    分蘖后,有经验的农人,就能根据麦株的情况,大致估出小麦的产量如何。

    在村人们风风火火种麦时。

    另一边的铁柱已经随韦十八的商队,踏过了两座县城。

    前不久,韦十八带着铁柱一起回到商队后,很快就用黄桃罐头惊艳了众人。

    现在留在商队里的都是些老油条,一下就看清楚了这黄桃罐头带来的利益,笑开了花。

    要知道前不久,明北带了不少人离开商队,他们虽因忠心留在队中,却对商队前途悲观无比。

    韦十八见时候差不多了,就放出了果油的消息,安抚他们的心。

    众人立刻振奋起来。

    眼下又有了黄桃罐头,大家就知道,这趟出商肯定是错不了。之前留下的决定,也真是做对了!

    因为状态佳,心情好,大伙对铁柱也颇为和蔼可亲。

    一群人很快打成一片,还没出发,就勾肩搭背起来,称叔道侄,兄弟一家亲。

    欢迎了新人,盘点好商品,商队的车马就晃悠悠上路。

    他们的目的地在南方,从北地南下的路途并不算短。

    不过,作为有经验的老牌商队,他们这些年也摸索出了一条较为稳定的路线。

    不会途径多少偏僻地方,安全有保证。沿路又有充足的水源,不用操心饮水的事。还有经过许多闹市繁区,这样也方便食物补给。

    当然,就算可以补充食物,在行路途中,也不能缺了容易存放的过渡干粮。

    用商队的叫法,就是“路菜”。顾名思义,是在路上吃的饭菜。

    按韦十八他们的习惯,一般会带些包子肉饼等,在刚出发没多久的时候吃。

    等吃完这些,中后途就是

    补到什么吃什么。

    车里还会常备一些炒米、锅巴以及腌制好的酱菜,作为储备粮。

    在没有其它食物的情况下,炒米锅巴等拿出来,可以直接和着水吃,非常方便。若是时间宽裕一些,就搭个火,架起罐子,把这些丢开水里煮着吃。

    铁柱这次跟着商队出来,肯定不能吃人白饭。身上也是带了不少口粮,还有少许银钱。

    虽然他以前从未出过远门,但村里有一大堆人替他操心,自然就知道要备好干粮的道理。

    荷花专门用方便面磨了些面粉,以及很少量的压缩饼干粉,给他烙了几个面饼带着,又拿剩下的方便面粉做了炒面。

    托方便面的福,这几样吃食俱是金黄的色泽,看上去就与黍粟那样的粗粮饼子差不多,并不打眼。

    在路上时,铁柱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吃。

    最后,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的危急情况,荷花又给铁柱单独装了一小袋压缩饼干粉。

    这东西能放又顶饱,万一铁柱途中真遇到什么急人的状况,关键时刻也好多个救命粮,没准就能化险为夷了呢?

    结束回忆,再次说回此刻。

    商队刚贴着边绕过了一座矮山,正在某片空地上歇脚吃饭。

    商队行进,讲究一个张弛有度,这样不会太累,花费的时日也不会太久。

    前段时间,他们脚程较紧,这几日就可以松快些,路上累了就能坐下休息。

    大伙出门时带的包子之类,不能存放,早就吃完了。

    这会儿手里拿的,就是在上个县城买到的新鲜烙饼。

    韦十八叫人烧了点水,煮炒面来配着饼吃。

    在这种时候,所有商队成员都会出上一些粮食,一起煮过后再分食。

    铁柱也拿出了一小捧炒面,说起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交粮了。

    就这么一小口的量,混在其他人的炒面中,非常不起眼,也显不出什么独特的味道来。

    本就不显,商人们又活得粗糙,谁也没能吃出里面多了些更好吃的炒面。

    哪怕隐隐觉得大锅饭似乎美味了那么一点点点,也只当是自己饿得很了,吃啥都香。

    对此,铁柱深藏功与名。

    继续吃饭。

    刚把罐子支上,倒了些水,商队中一位名叫戴九的人就掏出了一个布包,对大家说道:“这片地方前不久估计刚下过雨,咱经过矮山时,我去小解时找到了一些菌子,咱们可以煮进锅里

    添个鲜!

    他抖开包袱,里面的菌子模样如伞,通体雪白。

    以前他们在行商路上,干粮吃久了又燥又腻,也会根据经验找些菌子吃的。

    类似长眼前这样的,他们见过,也吃过不少。

    凭借多年的行路经验,也知道颜色和样式越简单的菌子越不容易带毒,这些年从未失手过。

    于是,戴九在发现这伞状白菌后,立刻就拔起来收着,打算在吃饭时拿出来,给大家加餐。

    说完刚才那番话,戴九捏起菌子就要往锅子里放。

    一旁的铁柱在他刚刚掏出白蘑菇时,就被吸引了目光,总觉得那玩意长得十分眼熟。

    这会儿,见戴九要往锅里放了,他忽然灵光一闪,扑上去就按住了戴九的手臂:“这些菌子,万万不能吃!!

    戴九被他动作一惊,倒也没有发火,只是被当场下了脸面,并不开怀,便没好气道:“如何不能?小铁柱,你这也是第一次出商,难道会比哥哥们更有行路的经验吗?

    ?圆月柚子)

    铁柱鬓边已经不知不觉流出几滴冷汗,闻言只是后怕地喘着气道:“并非如此,九哥哥行走在外多年,从商的经验定是万个我都拍马不能及的,但我是山居猎户出身,对草木菌果都有一些了解。

    “像你手中这样的菌子,看似无害,实则带有剧毒,在我们那里都叫它白毒伞,又称致命鹅膏菌!

    他就说怎么会眼熟呢,这可是曾被方仙儿划过重点的毒蘑菇,那无害的外表很能骗过人的!

    见铁柱说得笃定,韦十八也站出来给他作证,说铁柱在山里长大,的确对山货了解颇多。

    这事不小,关乎大伙性命,众人听后自然没再提出什么异议。

    听说它带着剧毒,没人会头铁到非要拿命试这菌子到底有多毒。

    但回过味来,一群人又顺着这毒菌子深想了一下,俱是冷汗出了一背。

    真是世事无常!

    他们这支行走多年的商队,走过了贫苦,熬过了纷争,险些却要栽倒在小小的白菌上面。

    看来这些年还是太松懈了,仗着混商队的资历老,经验足,行事越来越不谨慎了!

    韦十八摸了两把脖子上挂的方坠,用手握住。

    这是他当时击败师兄,成为领队后,第一时间找人雕的方仙儿小木坠。

    他心道,这次可真真是方仙儿保佑了!

    要不是铁柱恰好被送到了他们身边,这毒菌子吃下去,也别再提什么宏图伟愿,他们能活下去都很不错了!

    旁边,戴九听完后也是心情复杂。

    他虽不想承认是自己走眼认错,但若这菌子真有剧毒,他也就成商队里的罪魁祸首了!

    沉默着低头一看,摘来的白毒伞也不好丢弃在路边,不然叫人捡去吃了就完蛋了,只能丢进火堆烧掉后再埋了。

    不过戴九还是偷偷留下了一朵,打算等有条件的时候,装水舀条鱼来测测这白菌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