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因为这一通电话,温柚这趟高铁坐得并不怎么静心。
挂了电话，她有些后悔自己问出口的那句话，但又莫名地发散思维开始猜想——陈霁会怎么惩罚她。
“……”
温柚胡思乱想着,时而能感受到转到她身上的那道目光。她不是傻子，别人在看她,她当然有所感觉,只是她不想去在意。
她当对方不存在。
没多久，车辆到站。
温柚提着行李下车，余程慧昨天便忙完了,说今天来车站接她。
推着行李出站时,温柚点开手机,想看看余程慧有没有给她发消息,告诉她她到哪儿的消息。
一点开，她便看到余程慧半小时发给她的消息,说临时有点事,不能过来接她,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温柚怔了几秒,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敛下眼睫退出两人对话框。
正好，陈霁消息过来,问她到站没有。
温柚回复：「到了。」
陈霁：「你妈妈呢？到车站了吗？」
两人早上去车站的时候,温柚便和陈霁提了这件事。
看到他的问话，温柚犹豫了下，回复说：「到了的,我先去找她。」
陈霁：「好。」
结束对话，温柚抬脚往外走。
出了站之后，她循着记忆要往公交车站走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温柚。”
温柚没有停下脚步。
宋言靖迅速地追上她，“温柚。”
他神色有些狼狈，看向她的目光似有所祈求，“能聊几分钟吗？”
“？”
宋言靖拦在她面前，温柚不得不抬眼看向他，“有什么事？”
宋言靖抿唇，“我们之间一定要弄成现在这样？”
听到这话，温柚有点儿想笑，“宋言靖，一学期不到，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宋言靖看她。
温柚真的没有耐心再重复一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她抿着唇角，面上是少有露出的冷淡神色，“我说过，我们之间最好不要单独见面，更不要联系。”
大概知道宋言靖想找自己说什么，温柚浅声，“上次你和室友打架的事情我有听说，我很感谢你愿意出面维护我，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维护了。”
她看着宋言靖的眼睛，“你应该知道原因。”
现在的温柚，已经不需要，也不奢求宋言靖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了。
因为她有陈霁，有这么一个无论出现什么事，都会无条件信任她，维护她的人。她不是会回头看的人，下定决心之后，温柚便会一往无前。
即便在她身后的，是曾经情窦初开的懵懂感情。
“上次就问过你，一定要这样？”等她说完，宋言靖才苦涩开口。
温柚目光沉静，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时候，她有点儿像陈霁了，“是。”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宋言靖莞尔一笑，“猜到了你的答案。”
温柚一怔。
宋言靖抬眸，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今天叫住你，不是要缠着你什么的。”他停了停，望着温柚说，“前不久打架的事，是我冲动。动手的时候没有想到会让你为难，所以想正式地跟你说声抱歉，希望我那样的举动，不会影响你和陈霁之间的感情。”
温柚：“……他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陈霁确确实实有因为宋言靖吃醋。
她这么维护陈霁，令宋言靖莞尔：“我知道。”
他最近在学校，偶尔能看见两个人身影。他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受到他那点小事的影响。
陈霁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盯着温柚，“只是在学校没有找到机会说，后来想想还是要正式跟你说一句这样的话。”
温柚眼睫动了下：“那你现在说完了吗？”
“……还没有，”宋言靖直言，“还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指向的事情很多。以前汤睿诚对她的出言不逊，污蔑等等，他虽没有附和，可他听见了却没有阻止。
包括，他明知道温柚对自己有意思，却还是装傻地和她暧昧，和其他女生走得近。
他一直在糟蹋温柚的心意。
宋言靖找温柚道歉，不是要挽回她，更不是想要破坏她现在平静而甜蜜的生活，他只是想为她，想为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句号。
即便这个句号不完美，他也想画上。
当然，这是他的私心。他想和他们的过去正式道个别。虽然可能温柚并不需要。
温柚大概清楚宋言靖的对不起在说什么，她沉默几秒，轻嗯了声，“我听见了。”
她没有要和宋言靖成为敌人的想法。
思忖几秒，温柚看着面前许久未见，明显没了以前的阳光意气的男生，缓声道，“不过那些事在我这里已经是过去式，很多我都已经忘记了。”
宋言靖很轻地笑了下，“这样最好。”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温柚，“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温柚点了下头，“再见。”
宋言靖：“再见。”
说完这话，两人朝不同的方向抬脚离开。他们的距离被拉远，直至消失不见。
-
离公交车站又近了一点点的时候，温柚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看了眼，是宁江的陌生来电。
她犹豫几秒，点了接听，“喂？”
听筒另一边传来沉稳儒雅的男声，“是柚柚吗？”
温柚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回答，先看到不远站着的，有点儿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
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看她。
两人视线隔着人流交错，李元洲握着手机问她，“
你妈妈有事在忙，我是你妈妈的同事李元洲，她拜托我过来接你，你方不方便坐我的车，让我送你回家？”
他很有分寸的，问温柚意见。
人都已经来了，温柚也没有要刁难他的想法。她静默几秒，朝他所在的位置走了两步，“那就麻烦您了。”
她用了尊称。
电话挂断，李元洲走到温柚面前，温文尔雅地朝她笑了下，“温柚，我是李元洲。你可以叫我李叔或者李老师。”
温柚抬起眼，嘴唇微动，“李老师。”
李元洲没有太在意她喊出口的称呼，他微微颔首，态度让温柚觉得舒服，“把行李给我吧，我们去停车场。”
“不用，”温柚拒绝，“行李箱不重，我自己推着就行。”
闻言，李元洲也不勉强，他说好，又叮嘱温柚推累了就交给他。
两人保持着三步的距离往停车场走。
走到停车场，李元洲接过她的行李放在后备厢。李元洲的车不是什么豪车，是一辆相对普通的十几万的代步车。但车厢内收拾得很干净，弯腰坐上去，温柚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柚柚，”李元洲给她打开的是后座车门，温柚没有和他客套。
让温柚坐上车，李元洲绕到驾驶座上车，而后偏头看向她，“旁边有水。”
温柚侧目，看到一侧放着一瓶矿泉水，和一瓶碳酸饮料，是水蜜桃味道的。
她喜欢的水蜜桃。
“……嗯，谢谢。”温柚客客气气的，“我暂时还不渴。”
李元洲：“渴了就喝，不用跟李老师客气。”
温柚垂下眼睫，“好。”
从高铁站回家的路上，温柚没有再开口说话，她闭上眼睛休憩，李元洲不经意看了两眼，无奈地笑了下，很知趣地没有打扰她。
一路沉默到温柚住的小区门口，车辆停下，温柚偏头，看向站在小区门口等待的余程慧。
看到熟悉的车子，余程慧抬脚走了过来。
“妈，”温柚推开车门下去，唤了她一声。
余程慧垂眼看她，神色有些复杂，她和同样推开车门下车的李元洲对视一眼，有些纠结地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柚柚，妈妈——”
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温柚打断，“我有点儿饿了。”
温柚浅声，“先回家吃饭吧？”
有什么事她想回家再说。
看她这样，余程慧答应，“……好，那就先回家。”
李元洲把温柚的行李拿下车，跟两人道别，“余老师。”他喊余程慧，“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余程慧抬眼，“你——”
她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李元洲小幅度地朝她摇了摇头。
余程慧明了，“好的，今天辛苦李老师了。”
李元洲笑笑，“应该的。”
李元洲一点没有多留的意思，看着母女俩走进小区，他便驱车走了。
温柚和余程慧住的是一个老小区，小区建得很早，绿化各方面特别好。春天茂盛的枝叶伸展，将太阳切割成碎片落在小道上。
温柚的行李箱被余程慧推着，她跟在她后面。
不经意抬头时，温柚捕捉到余程慧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她侧头和她说话时，那副珍珠耳环被阳光照耀，发出润泽的光芒。
温柚走神地看着，连余程慧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直到余程慧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柚才回神。
“在看什么？”余程慧问她。
温柚轻轻地摇了下头，“没什么。”
余程慧蹙眉，不太相信她说的。不过当下这会，她没有什么质问温柚的底气。
没有再追问，母女俩一前一后回到家里。
余程慧已经煮好饭了，她让温柚休息一会，她进厨房炒菜，很快就好。
温柚应了一句，推着行李进了自己房间。
去浴室洗了手洗了脸，她看到陈霁给她发来的几条消息，有问她到家没有的，也有让她有事没事都记得找她的叮嘱。
温柚看着两人对话框，忍了忍，没忍住发出一句：「陈霁，我有点想你了。」
这是温柚今天第二次和陈霁说这句话。
-
温柚消息回过来时，陈霁正准备午睡一会儿。
昨晚睡得太晚，早上起来太早，他也有些困了。
看到温柚这条消息，他不由得愣了下，从床上坐起，眉头紧锁着，表情略显严肃。
董珺俐敲响陈霁房门进去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她不解地抬了下眼，把上周去国外带回来的礼物放在他房间，出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听见声音，陈霁抬头，“妈。”
董珺俐点点头，“在看什么？”
她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手机，随口一猜，“你女朋友跟你吵架了？”
“……没有，”陈霁说，“她不会吵架。”
闻言，董珺俐好奇，“什么叫不会吵架？”
“她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陈霁回答她，“性格很好，有什么事也不爱计较。”
董珺俐听着，问他，“她平时开心吗？”
陈霁诚然，“表面看着是开心的。”
董珺俐明了，“那你就让她内心也开心一点。”
“我知道，”陈霁正在努力，只是他现在有别的问题想问董珺俐，“妈。”
董珺俐：“你说。”
陈霁做了个假设，“我爸出差的话，你会在第一天就给他打电话或者发消息说好几次想他吗？”
“……”
这个问题来得有点儿突然，董珺俐沉默几秒，回答他说，“不会。”
陈霁：“……”
走过来找老婆的陈恒正好听到这话，一时心情有点儿复杂。
“为什么不会？”陈霁问。
董珺俐瞥他一眼，费解
道，“我要是想你爸，我直接去找他就可以了。”
陈霁哑然，深觉自己问错了人。
董珺俐瞅着他神色变化，猜测道，“你女朋友跟你说想你了？”
陈霁点头。
“刚刚说的？”陈霁继续点头。
董珺俐又问，“她到家了？”
陈霁：“刚到一会儿。”
隔着屏幕，陈霁能感觉到温柚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不然，她不会这么频繁地和他表露这样的情绪。
她是个习惯隐藏情绪的人，开心或者不开心，她都不爱挂在嘴边。想他了这种话，说得就更少。
大多时候，都是陈霁逼她，或者是像上午在高铁车一样，她遇到了宋言靖，想要哄他开心，她才会说。
瞧着陈霁陷入沉思的神情，董珺俐浅声：“我好像不需要再多问什么了。”
陈霁嗯声，抬起眉梢看向董珺俐，“妈。”
董珺俐难得见他这样，每次陈霁这样，她就拒绝不了他的任何请求。
合理的不合理的，她都会尽量满足。
不过，董珺俐有别的担心：“……五一高速车会很多。”
陈霁明了，态度坚定，“我不太放心。”
他之前听温柚提过一嘴，她妈妈好像谈恋爱了。温柚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很淡。陈霁本想多问两句，又意识到她不是很想说，因而没有追问。
温柚不想多提的事，他向来不会过分勉强她。
此刻想起来，他不由担心，她这次回去就不开心，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我知道，”董珺俐看着他，“你等会，我让你爸问问看，有没有朋友去宁江，顺路带你过去。”
说完这话，董珺俐正要去拉房门，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三人对视一眼，陈恒瞥了眼董珺俐，而后才去看陈霁，“下午去？”
陈霁点头。
陈恒看了房间里两人一眼，淡声道：“我去打个电话。”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陈恒转身走后，董珺俐走到陈霁身侧，“妈妈帮你一起收拾行李？”
陈霁一笑，“谢谢妈。”
只是收拾的时候，董珺俐是帮倒忙的一位。她从小到大都不太会做这些家务事，她要出去玩收拾行李，要么是陈恒给她收拾，要么是家里阿姨负责收拾。
母子俩把行李收拾好，陈恒打完电话折返，“一小时后可以走。”
他给陈霁安排了司机。
陈霁抬眼，“爸。”
陈恒看向他，“想说什么？”
“……”
父子俩很少说一些煽情的话，陈霁静了静，“谢谢。”
闻声，陈恒觑他一眼，“谢谢你妈吧。”
他是因为董珺俐，才会这么无条件地纵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