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日进出宫门,早摸清了守卫当值的时间,殿下只要跟紧些,保准不会被发现。”周鲤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他骨子里那点不守规矩果然还是按捺不住。
    萧承钤的眸光渐渐亮起来,像一湾清澈的水。
    “那我便舍命陪一回君子了。”
    说来也怪,萧承钤活这十六年,没有一天不是在条条框框里谨言慎行。竟凭周鲤一句话,便冒失地跑了出来。
    太子殿下跟着侍卫半夜翻墙出宫吃喝玩乐,这要是传出去,列祖列宗的脸都不够他丢的。
    反观周大公子,倒是颇为自在,丝毫不见紧张。看来早是惯犯。
    庙会已快临近尾声,街上却仍然熙熙攘攘,放眼望去,千里明灯,满城星火,照亮半片天。萧承钤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仍觉呼吸一滞。
    周鲤替他找了自己的衣服换上,不过萧承钤样貌太过出挑,寻常布料也让他穿出华服雍容的感觉,引得沿路女儿家频频回眸。也有人想送他荷包手帕,估计都被那清冷的气质镇得不敢上前。
    “这是京城夜里最繁华的地方,五湖四海的美食都汇在这一片了,”周鲤笑着介绍,“殿……公子可有什么想吃的?”
    耳边嘈杂人声,需贴近耳畔才听得清彼此说话。热气轻轻打在耳根的时候,萧承钤觉得有些痒。
    “你定便是。”
    “那我就带你去我最爱的酒楼,天下居。他家的清水鱼和茄汁豆腐可是京城一绝!”
    言语之间便到了酒楼门口,门口迎客的伙计一眼便认出来他,“周公子,好久没光顾小店了,快这边请。”
    两人顺着楼梯进了包厢,这饭店装潢典雅却不失奢华,大厅中央搭着戏台子,这几夜没有宵禁,便日夜歌舞升平,给客人助兴。
    “二位公子,看看要来点啥?”伙计一边问一边倒好茶水。
    周鲤说,“就照我以前的上吧。”
    “得嘞,稍等吧您。”
    门帘放下,外头的喧闹声便小了一半,顺着旁边的花窗往下看,还能看见人头攒动的十里街灯。
    “你是常客?”看周鲤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萧承钤不禁问。
    “以前我在学堂的时候,经常与徐玦跑出来玩,偌大京城,就没有我俩没去过的地方。以后殿下无论想去哪,都可以找我导游。”周鲤一脸得意,多少有点给阳光就灿烂的臭毛病。
    “这话我可记下了。”萧承钤笑了笑,“十一,你今日在宫里,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周鲤愣了一下,“也没什么,只是看殿下与九皇子感情甚笃,以前不是听闻皇家兄弟姊妹间都比较……不过都是话本胡说,我也就乱看的。”
    “倒也不算胡说,”萧承钤敛下眼皮,饮了一口热茶,“只是我自小是兰贵人抚养长大,亲眼看着珉儿出生的,他小时候一直是我带着,感情自然深厚些。我十岁才封了太子,搬入东宫。之后与他们都不怎么来往了,只是珉儿年纪还小,时时想找我,宫人也会领来。”
    “原来如此。”
    “你大概也发现了,珉儿素有眼疾,他的左眼虽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是看不太清东西的。”萧承钤不曾抬头,声音又冷又清,“无人敢言明,但我知道,所有人都默认是我做的。”
    周鲤一惊,差点失手打翻茶杯。
    萧承钤笑了一下,“你也这么认为,对吧?”
    “殿下,我……”
    “没事,我不会生气,”萧承钤拍了拍他的手,“换谁都会这么想的。”
    “可是,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我看起来不像么?”
    “当然。”周鲤不假思索地回答。
    萧承钤似乎被逗笑了,“十一,你想知道真相吗?”
    “你想说吗?”
    萧承钤点了点头,缓缓开口,“珉儿三岁的时候,正是我搬入东宫那一年,兰贵人当着我的面,亲手用药粉毒瞎了他的左眼。她哭着告诉我,珉儿已经永远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只盼我将来能留他一命,以报这几年养育之恩。她觉得,我连从小看顾着长大的幼弟都能下得去手。”
    萧承钤声音平稳,看不出什么波动,周鲤却看见他悄然攥紧的手,骨节泛白。
    “珉儿当时因为疼哭得撕心裂肺,他太小了,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哭。我感觉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我一直不明白素来温和的兰贵人怎么能如此狠心,但时间久了,我好像就明白了。这东宫里外,不是别人要我的命,就是我要别人的命。”
    周鲤有些心疼,“昨日那些,难道确实是针对殿下而来?”
    萧承钤笑了笑,“还在查,不过查不查都一样了。这种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人已经死无对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