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站在大厅中央,看着坐在沙发上好奇四处张望的丁焕娣,孙泽仲期待又焦虑,但不敢催促,让她有时间慢慢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
    在他的坚持下,出院的丁焕娣必须住在“他们的家”,以便唤醒她的记忆。
    他希望她看了这间住了五年的房子后,能勾起一点点的记忆,进而想起他。
    “天啊!你的房子看起来好像陵墓喔!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屋内一点装饰品都没有,还好有几盆花,否则真的很吓人。”左手和左脚都裹着石膏的她坐在白色的羊皮沙发上,好奇地看着陌生的屋子,发表评论。
    “你可以找人来重新装璜。”他要她住得开心,住的满意。
    他喜欢白色,因为它看起来简洁干净,但一个人待在这间没有她的屋子里三个星期后,他也亲身感受到了纯白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了啦!”她无所谓地摆摆没受伤的右手。“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已,没必要浪费钱。”
    对于自己必须跟这个陌生人回“家”——又是一个没有印象的地方——她大声抗议过,甚至跟她那个看起来很吓人的老爸对抗,但在四(老爸、老妈、他和若男)比二(她和茤萸)的悬殊比较,以及他的强力坚持下,她只得被迫跟他回来,住进这间像是白色陵墓的大房子。
    感觉很像是从医院搬进另一间更像医院的地方。
    “你会永远住在这里!”听到她强调“暂时”两个字,他立即心慌意乱地大声宣告。“你是我的妻子,你会跟我住在一起。”
    不管她是否还是原来的她,他都不放手,绝不。
    “可是我根本不记得你啊!”她满是不爽地大声反驳。“就算每个人都说我是你的妻子,我还是想不起来呀!”
    她不知道她的记忆除了什么问题,她记得所有的事——除了他。
    她完全不记得他。
    不,说完全不记得他,并不是一个正确的说法,她对他隐约有种感觉,而且是不好的感觉。只是看到他,她的心头就会不自主地揪痛,下意识地想跟他保持距离。
    她心里有个声音一再地告诉她——远离这个男人,否则她会伤心难过。
    其实不用心头的声音警告,她也知道不能接近这个男人,因为他长得太可口,一脸桃花相,容易招蜂引蝶,有这种帅哥老公,很累人的,她才不要自讨苦吃呢!
    “你还是想不起来吗?”自她醒来后,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但她记忆中属于他的部分还是没有拼凑起来。曾几何时,总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的他,脸上的自信已被落寞和沮丧取代,让他看起来不再高不可攀,比较像个凡人了。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跟你有关的所有事情。”丁焕娣也是一脸无奈。“你真的确定我们以前认识吗?不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整人游戏?”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相信这是事实,总觉得是家人联手设计她的骗局,偏偏她又找不出证明这是一场骗局的证据,只好采取观望的态度。
    她会小心查证,才不会笨的被牵着鼻子走呢!
    “我给你看过我们的结婚照和结婚证书。”
    “拜托~~~”她皱皱小巧的鼻子。“现在科技发达,要搞一张合成照或是证书一点都不难。”
    她清醒的隔天,他便带来结婚证书和一本美美的结婚照,照片中穿着婚纱的女人是她没错,但他总觉得不真实,毕竟她完全不记得了。
    “那些都是真的。”他第十六次强调。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辩真的还是假的。”丁焕娣不耐烦地挥挥手。“要说服我,就给我更有利的证据?”
    “更有利的证据?”他一脸茫然地重复她的话。还有比结婚照及结婚证书更有利的证据吗?
    “没错。”她举例说。“你说我们结婚五年了,这五年里,我们一定出游过很多次。最起码也有蜜月旅行吧?除了样板的结婚照外,我们应该照了不少相片吧?我要看那些相片。”
    要她相信,就得拿出足以说服她的证据来,生活照会是很好的证据。就不相信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她可不是好骗的呆瓜。
    “我们……没去蜜月旅行。”孙泽仲困窘又愧疚地坦承。
    当年他们结婚时,正好是‘大庆’是最危急的时刻,他忙到连周末假日都得到公司加班,怎么可能有时间蜜月旅行?
    “……OK,那种有平时出游的相片吧?”
    “呃……我们没有出去玩过。”浅麦色的俊脸又多了一抹不自在的红。
    “你是说,我们结婚五年了,却没有一起出去玩过?”丁焕娣不可思议地叫着。“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太夸张了!
    从茤萸的口中,她大概知道一些跟他有关的资讯,比如说:他是个工作狂,对人很冷漠,对她更是恶劣,没将她放在心上等等。
    茤萸的描述让她更加怀疑自己居然会忍受这样的婚姻。
    “我的工作很忙——”他试着解释,但被她不耐烦地打断。
    “忙到没办法抽出一天,甚至是半天的时间出门?”骗谁呀?就算是三岁小孩都不会被骗!
    “……”他心虚又愧疚地保持沉默。
    “那好,既然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身边总有一些纪念品吧?”
    “纪念品?”他还是一脸很茫然的表情。
    “对呀!”她露出‘你很笨’的不屑眼神。“就是我身边会让我想起你的东西啊!嗯……比如说,你送给我的珠宝首饰?”
    “……没有。”
    “衣服?”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
    “你是说……你从来没买过东西给她……我是说……我,你的太太?”她不敢置信地确认着。
    “……嗯。”在她出意外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但这三个星期以来,不管是丁茤萸不留情的辱骂,还是其他家人不经意地提醒,都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非常失职的丈夫。
    别人的责骂让他心虚,但刚刚跟她的一问一答,才真正让他感到愧疚。
    “……我的结论是——这桩婚姻如果不是你们假造的,那就表示你们貌合神离,你根本不关心她……我是说,你的太太……我啦!”她总觉得将自己当成他太太是很奇怪的事,她根本没印象有结过婚哪!
    见他们不吭声,她继续说着。“真不知道出车祸以前的我是怎么回事,若不是太笨,就是太没神经,竟然可以忍受你这样的老公!”
    她承认他长得人模人样……呃,应该说是人中龙凤,那又怎么样?不关心自己老婆的老公,再好看都没用!
    “……对不起。”他长叹一口气,慎重地跟她弯腰鞠躬,为自己的失职惭愧。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道歉,虽然这远远及不上她之前所承受的苦。
    结婚五年来,他们没有一起出门过,而她一直扮演着优秀的家庭主妇,照顾他的三餐,当然也没有自己出去玩过。
    她就这么一直关在家里。过着封闭的生活。
    而他,对于她意外前的小小要求——陪她出门约会,还硬着心拒绝。
    站在她的角度看这桩婚姻,他对自己的厌恶越是与日俱增。
    他算什么丈夫!
    “你这是干什么?啊——”丁焕娣有些慌乱地瞪着他,拿着拐杖想撑起自己,但拐杖滑开,她差点滑下沙发,还好孙泽仲飞快地冲过来捞住她。
    “老天,你吓死我了!”及时将她抱满怀,直到跌坐在地上时,他的心脏还在狂跳,心有余悸地说:“我不希望你又受伤了,那种煎熬,一次就够了。”
    “谢、谢谢……”她也吓到了。瓷砖太滑,她撑着拐杖的技术还不够好,手的力气也不够大,差点就害自己再摔断另一条腿。
    “晚一点看护会过来,避免你再度受伤。”将她抱上沙发坐好后,他也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