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洋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在习以为常的加班之后,他和林娜吃了个便饭。林娜今天没开车,他礼节性地送她回家。
    回自己家的路上,赵洋点开微信,看到无比熟悉的、置顶的头像——抱着香肠啃的小女孩,昵称小谜宝宝。受到命运蛊惑似的,他发出了消息。
    在不能撤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坦白说,心里有点痛快,如释重负,又感到酸涩。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谈的恋爱,他真的以为,他们能天长地久。所有的曾经的甜言蜜语都不是骗人的,他曾真的这么想过。
    赵洋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周小谜,在白木勺海滩上。她穿着一件粉色T恤,简单地扎个马尾,那么白净漂亮,他几乎一眼就从人群里锁定了她。
    什么叫一见钟情,这就是吧。
    周小谜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打字的手指,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立春早已过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为什么还那么冷?
    她静默片刻,回复一个字:
    【好。】
    第30章 喝酒
    2016年的毕业季钟声响起时, 周小谜最后一次见到赵洋。
    余宏博的朋友圈发:【只答不辩,疯狂道歉。答辩顺利结束!】
    周小谜知道赵洋在学校,给他打电话。
    那么多次, 都是赵洋在楼下等她。这一次, 终于轮到她等赵洋了。周小谜带了之前他父母给的红包, 以及一些比较贵的饰品,赵洋之前送给她的。
    分手, 也要体面,要坦荡, 要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回想起这段感情, 它是至少是纯粹的。
    赵洋也瘦了许多, 比起之前,晒得更黑了,显得干练许多。他今天没穿T恤, 因为是答辩, 选了一件比较正式的白衬衫。
    他看起来更成熟了。那股如风一般的少年气消散。
    周小谜素颜站在楼下的长椅旁, 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看着赵洋下来, 她冲他笑笑。
    赵洋想,如果周小谜的第一句话是挽回, 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好久不见。”周小谜说。她站着, 脊背笔直,素色的裙摆被夏天的风微微吹拂起来。
    赵洋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慌, “嗯。”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周小谜问, 她本来还想问问编制考试准备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挺好的。”赵洋说, 又问:“你呢?”
    “我也挺好的。”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 眼里明明在动容, 身体里流转着不被压抑, 便要喷涌而出的情绪。
    周小谜把袋子递给他:“这是你父母之前给的红包,我不能收。还有项链,戒指,一些比较贵的礼物,我都放在里面了。”
    赵洋没接,苦笑道:“咱俩之间要分得那么清吗?”
    “不然呢?”周小谜直视他的眼睛,她的语气是那么坚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对吗?”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你所反对的,是我现在坚定不移的追求。我们谁也不愿意为对方妥协自己,那么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宝宝。”赵洋伸手拥抱她。
    周小谜没有躲开。
    如同过去的拥抱一样熟悉,她触到他的体温时,眼泪刷得就流下来了。赵洋的眼眶发热,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地说:“你以后也要好好的。”
    “嗯。”周小谜说。
    我曾那么热烈地喜欢过你,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恋爱。我的初恋是你,我觉得很幸运。
    赵洋第一次目送她远去,没有送她回宿舍。
    她一路奔跑,伴着校园广播里的歌声。不是是谁选的歌,该死的应景。
    “You say that we\'ll just screw it up in these trying times你说我们只会在艰难的日子中搞砸一切;We\'re not trying 我们却都没有尝试过;
    It\'s a cruel summer...with you.这是与你度过的,最残忍的夏天。”
    周小谜回了宿舍后,直接洗了把脸,闷头躺在床上,连饭也不想吃。宿舍知道她失恋后,变着法子逗周小谜开心,几个人绝不提赵洋二字。
    周小谜应对失恋的方法是疯狂背书,每天默一百个英语单词,让阿莫抽查自己教育综合的知识点,不张口时,便看网课。她的眼睛,头脑,不能放松。一空下来,就会开始想赵洋,想念他们过去快乐的时光。
    这个学期过去,周小谜瘦了五斤。她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脸庞更显清丽。比起以前精致打扮的甜美,周小谜每天已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粗糙到洗把脸随便扎个头发就出门。
    每周一天的实习,也不轻松,要备课,试讲,录像,写反思。实习学校离大学城很远,她五点半就得起床赶地铁。好在起得足够早,与北京的早高峰地铁潮错开了。不然挤得像罐头中的沙丁鱼,到学校之后,她恐怕早已没有力气应对一群精力过剩的学生。
    在学校实习之后,她更坚定了必须考研。最新一批招进来的教师,硕士是起步学历。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所学校,竟藏龙卧虎——去年新招了两个top 2高校毕业的博士,B市的就业竞争残酷至此。
    考研复习也不容易,越是深入学习,越是知道自己没掌握的知识点之多。周小谜甚至开始焦虑,她真的能考上吗?现在的努力,会不会到最后一场空?
    周五实习下班回学校的地铁,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地铁里的人,看起来都既疲惫又冷漠,低头刷着自己的手机。实习学校里,一到下课,人声鼎沸,耳边萦绕的都是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为什么地铁里挤了那么多人,还能那么安静?
    王秀平鼓励她:小谜,选择了一件事便要去坚持,不要轻易放弃。
    但是妈妈,坚持好难。
    从未体会过的,巨大的孤独感侵袭了周小谜。她自己清楚,现在看似饱满的、上进的生活,只是被安排好的计划裹挟着向前走。
    “望春街到了,请各位乘客先下后上,注意安全。”
    温柔的地铁提示女声响起,周小谜在恍惚中回神,发现自己坐过了两站。
    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中午也没吃饱,现在肚子饿得难受,胃在轻微抽搐。望春街仍属于大学城范围内,更靠近B大一些。周小谜出站,打算找一家实惠的小店吃饱再回去。
    她在街口的“小酒馆”坐下,小酒馆不止卖酒,主打南方菜。初夏季节,店家放了几张露天桌子。凉风习习,坐外面倒也惬意。
    周小谜点了份扬州炒饭,在要了一壶果酒。
    她在家常和妈妈喝果酒,现在特别特别地,想念这个味道。
    望春街现在好热闹。年轻学生三五成群,毕业班组织聚餐,喝醉的,欢笑的,朗声交谈的,勾肩搭背的,牵着手的,形形色色的人路过。
    没人在意正在小口小口品酒的周小谜。
    这酒果味浓,店主是个笑容和善的阿姨,在周小谜问时,告诉她酒精浓度很低。
    如果真的低,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一个人出来喝酒?”程希尧皱着眉头问。接近一个学期未见,她瘦了不少。
    本科有个毕业班聚餐,请了几位老师参加。对于年轻孩子的盛情邀请,程希尧没有拒绝。吃完饭出来到路口时,发现周小谜孤零零地坐那儿。
    “啊。”周小谜惊讶地微张着嘴,她的礼貌是刻到骨子里的,问好,“程教授好。”
    程希尧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何时变得那么差。一股子火气就冒上来了。
    他曲着食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周小谜正面回答问题。
    “不是喝酒,我地铁坐过站了,来吃饭的。我太饿了。”周小谜解释道,想想又觉得有点委屈。“而且这酒比啤酒的度数还低呢,我心里有数,喝不醉的。”
    程希尧嗤笑道:“你倒是长本事了。”
    “没有没有。”周小谜疯狂摆手,又问:“您怎么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