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琤琤怎会听不出?
    杯中茶叶随着动作上下浮动,最后听得清脆一声,她放下了茶杯,整理好了服装上的皱褶。脸上依旧是惯有的稳重又温柔表情。
    边走出堂内边大声说道:“骆嬷嬷,你是我院中老人了。”
    “从庄子上到护国公府里,事事您都亲力亲为,我都念着您的好,将您安排在外堂任您自由。”
    “可您谋害我祖母,家仆谋害主子可是死罪。换了别的府,嬷嬷您至少是送官府腰斩。”
    大声把话说清楚了,免得不知情的仆人咬舌根出个“晏二小姐不念旧”的谣言。
    然后演一个“念旧情”的模样。
    已近了骆嬷嬷身旁,晏琤琤挤出眼泪,附身伸手紧紧钳住她的胳膊,哀怨道:“在庄子上时,那些人惯是捧高踩低,我这难熬的日子里多亏了骆嬷嬷。”
    “可嬷嬷您糊涂啊,我待您真心,您害我祖母作甚?”
    “莫不是您觉得我放您在外堂冷了您?”
    因年幼的经历,晏琤琤看着柔弱无骨的,实则力气大得很。骆嬷嬷顾着双臂和膝盖的疼,无暇开口回答。
    晏琤琤继续演戏:“您瞧您就看错我了。内院琐事繁多,我这是怕累着您。”
    “您瞧瞧您!您说说您说说,您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地呀!”
    眼泪随着话毕一同滚了下来,楚楚可怜得让人只觉这骆嬷嬷不仁。晏琤琤佯装急得不知该如何好那样直起身子,转圈踱步。旁人瞧见更是为晏琤琤感到不值。
    骆嬷嬷的情绪也跟着她的脚步变成七上八下,连话都说不利索:“小姐,小姐。”
    扑了过去,抓住晏琤琤的脚腕,哭道:“老仆真是冤枉的,小姐啊,老仆遭人陷害,可如今该怎么办?”
    “这样吧!”
    “嬷嬷跪了这般久了,想必膝盖受不了。”晏琤琤转头招手,唤了一婢女过来,对骆嬷嬷柔声道:“嬷嬷,我让婢女扶您先去外堂耳房休息。”
    “您犯了这样大的错,但念着旧情,且等我再问问祖母、主母想法不是?”
    骆嬷嬷今日终是露出的笑容,连连道谢、连连说好。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一瞬间,晏琤琤彻底冷了脸。
    “木樨。”她小声道。
    “你替我告诉她,四岁冬的鱼是霜竹捞的,七岁秋的高烧是她让我洗冷水而患,八岁时,欺负我的胖丫头是她指使的。”
    “一切都是为了讨晏家的赏钱。”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只是念着旧情不戳穿罢了。”
    “既然今天她这般邀功提起。”
    “那就拔掉骆嬷嬷的舌头,断了她的双脚。以后就好吃的好喝的养在外院那废弃的耳房里。对外就说她自己畏罪了断。”
    她语气平淡,一脸平静地吩咐着,让人看不出情绪。木樨诡异地适应了这样的小姐,甚至觉得柔和面孔与残酷手腕并不冲突。
    “是。”
    -
    晏琤琤站在海棠花树下,树影漂浮于地面。阳光透过花叶间隙中散射,偶尔会刺了人的眼,她半眯着眼,看着地上自己的身影。
    “朝都依旧玲珑地,佳人却换素衣装。”她喃喃自语,轻笑一声。
    忽忆起游魂之时。
    ——当年她悬梁自尽后,因怨气太重无□□回,只得当游魂盘旋在皇宫之上。
    似是老天爷怜她孤苦含冤死去,让她不入轮回,从而知晓了许多事。
    比如自己的死亡让李珏并非感到难过,而是慌乱。他虐杀晏家满门本失军心,还未安抚,这下,让他再无筹码摆布晏家军为其效忠。
    又比如这么多年,自己坚信的爱情不过是玩笑——李珏从未喜欢过自己,娶她为的是晏家的拥护。他所爱之人是他的表妹,林乐晚。
    更遑论那年,李珏授意百姓谣传。为的是逼父亲出兵,助其坐稳储位。
    种种真相,摧心剖肝。
    她却不能手刃仇人。
    后来,李珏大势已去。
    登基不过三年,就被毫不起眼的襄王殿下李执轻松篡位。
    可刀剑之下,李珏竟拿出当年晏家拥护登基一事斥责李执罔顾礼法,罔顾忠臣之心。
    怒火在心中烧了起来——
    他那时,怎敢再提晏家?
    贝齿不自觉紧咬,浑身微颤,又轻笑一声。
    上一世自己紧黏的李珏,如今还未见到过。
    她不来寻他,他便不来寻她。
    见不到也好。
    她能多积累更多的筹码足以复仇,也免得自己抑制不住恨意,直接拿剑捅他一对穿的好。
    -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晏琤琤抬头望向蔚蓝天空,浑然未闻不远处霜竹的呼喊声。
    祖母的病解决了。
    她心中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后续便只剩这丽春花的由来,这种珍稀的贡品源头无非是从宫里所得,抑或私下从西夏商人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