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眼看去,胸口处那段夹断的几根青丝与玉珠缠绕,又与春风共舞。
    他拾起那段放置唇边,如获珍宝那般,轻吻。
    -
    午时将近。
    晏琤琤索性着人留了李执和飞羽在聚福院吃过小厨房后才请人进了小书房。
    许是多了层身份,吃饭的规制从简。
    春日昭昭,阳光透过花枝窗,将阴影拉得很长,投射在书桌上的白纸上如作了一副水墨画。
    久未使用的小书房经人匆忙打扫后算是亮堂不少,但像是砚台背后小角落里仍然落有灰尘。
    这让贯是“须母仪天下”做派的晏琤琤陡然羞愧不已,“蹭的”脸红微醺,眼神示意陪读婢女借着拿书册的时机挪动物品将那些灰尘藏好。
    却见李执神态自若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月白色手帕,将细微处的灰尘擦得一干二净,才坐定。
    而后手持一本启蒙的三字经,扬起一个笑容,琥珀色的双眼满是温柔。
    可这样的温柔,晏琤琤无心感受。
    许是屏风的另一头坐了一个于自己而言只算得上是“朋友”的李执,她并未有以往的处之泰然。
    经过多方打听,李执与她的关系应是极为要好,甚至在他的熏陶下,她也爱上了字画。即便品鉴能力有限,她仍私下里偷偷买回许多字画
    ——这也是为什么她将那副质朴字画放入藏星阁,霜竹会开口询问的原因。
    从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处,她可以感受到李执对她的影响力。
    “…春日暖,秋水长…”
    耳旁,李执的话忽戛然而止,回过神的晏琤琤疑惑地回望,似乎模糊可见其深邃眼神里透出一丝丝不满。
    “我见你走神,可是觉得三字经无趣?”他问道。
    “不…”晏琤琤刚想解释,忽顿了顿。
    上一世成了太子妃后,她为了李珏勤勉学习;当身居后位时她的学术造诣已过常人,而到了后期,她已厌倦内斗,成为林乐晚的“手下败将”时,她的字画已是登峰造极。
    这些都不能坦陈传出去只会让人觉晏二小姐失心疯。
    更何况还有一个“晏二不识字儿”的谣言在外。
    她委婉道:“倒不是无聊,只是先前的教书夫子已教过我三字经。”
    “噢…”
    剩下的话,李执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从门外奔跑进来的霜竹彻底堵了回去。
    霜竹小声道:“小姐,方才太子殿下遣了宫奴传信,说是今日事务繁忙,午后不能陪您去椿山踏青了,还望您理解。”
    对于这约定,晏琤琤并未有印象,也不在意,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可她陡然感觉身旁人的脸色似是越来越不对劲,那种若有若无的强迫感、不爽感让她心里没由来的慌。
    -
    其实晏琤琤是怕李执的。
    且不说。
    上一世,常阳殿上的那一剑。连滚烫鲜血都遮挡不过那一剑闪烁的寒光还历历在目。
    就说最为重要的是。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李执在世人面前永远是温润如玉小郎君,不争不抢只醉心山水书画的模样,可后来他居然敢起兵谋反,居然敢单枪匹马地闯进常阳殿当众弑君。
    身在高位,晏琤琤知晓朝堂后宫千丝万缕相牵连,更是知晓李珏夺嫡成功有多艰辛,更莫说新臣旧老为皇帝架构起的铜墙铁壁。
    即便皇帝算不上好皇帝,他们依旧无条件地顺服、臣服。
    可偏偏连母族都无法倚靠的李执破了这铜墙铁壁,足以见其城府多深,足以见其多擅攻于算计。
    她咽了咽口水。
    她对李执这个人了解不深。
    只知他年幼时过得并不算好,成年分府后也不过空有闲散王爷之名,只听飞羽说他有心上人,但后来却不曾娶妻。
    依稀记得,当年她与李珏大婚后,他曾在常阳殿上敬与她酒。
    独独他与旁人不一样,不叫她“皇嫂”而是唤她“小皇嫂”。
    的确,论起年纪来,李执比自己年长六岁有余,因此倒也没人刻意纠正他的叫法。
    自大婚后,似再也不曾见过他,他如一只游鹤在红墙外过得潇洒。也正因此,他才能在夺嫡混战之后全身而退。
    再见他便是常阳殿上那一剑了。
    重生后,仅仅在府中见过两面。于自己而言,他更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难以揣测。
    而现在的自己不过是提前知晓未来发生之事罢了,甚至可能未来的事都改变了走向。
    若与李执相对,不过是螳臂当车。
    但…自己是不是还撒娇耍赖央求他带自己去宝云山?
    思及此,她忽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
    晏琤琤瞄了一眼认真地在论语上用朱砂圈圈点点,慈眉善目,一脸柔和的李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