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跳出一个想法。
    既然李执与自己交好,眼下他还成了自己的夫子。
    不管未来李执是否会变成敢起兵谋反,大殿弑君那样。她不如就顺其自然,讨其欢心,说不定届时还能借力扳倒李珏。
    “你在想什么?”低沉嗓音从另一边传来,语气中意味不明,“因为李珏不来看你,所以不开心、生闷气吗?”
    “什么?”
    从未想过的询问从耳旁跳了进来,懵然不知的晏琤琤眨巴着眼,微张着嘴,满面显露着无措。一时间舌头打结,她甚至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珏爽约不见,她其实并不生气,根本也不在乎?
    其实方才她只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与李珏无关,与你有关?
    可现在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非李珏不嫁。被爽约,她不可能不生气。而且“方才想的人是你”这样的话断然是说不出口。
    思绪回笼,晏琤琤蓦地紧闭了嘴。
    不否认,也不承认。
    略有僵硬的表情,情绪不明。
    而忽朦胧可见李执露出了一个浅笑,红唇白齿,笑眼弯弯。
    “古籍枯燥无味,不如随本王去踏春山,感春日暖?”
    -
    两辆马车缓缓前行。
    车后一群奴仆小厮跟着走。
    因内院的婢女惯例是若主子不出门,她们也出不了府。距上次出府已过了一周有余,眼下,霜竹坐在另一旁面露兴奋,时不时地悄悄撩开车窗帘往外看一眼。
    全然并未注意坐在后头的晏琤琤。
    倒也是这片刻的自由,能让晏琤琤平息这涌上来的,难以压抑的悲伤情绪。
    许是上一世时,去廷尉狱那段路太过刻骨铭心,总觉得连车窗外的人声鼎沸都与那时如此一致,让她不由得想捂住双耳。
    车轮滚滚往前走着,她专属的马车上镶嵌着许多宝石,琳琅相撞之声,像极了那时锁在她脖子上的铁链。莫名的寒冷穿进襦裙里,贴在她的身上,激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她紧闭上双眼,整个人紧靠在车内座背,双手紧抓宽椅。坐垫的绵软触感从掌心传来,一直蔓延到心里,安抚了难受的心。
    常用的熏香也终熊熊燃起,充盈这宽敞的车厢内。
    呼吸渐渐平稳,她开始能感受到些许的轻松和快乐。
    “小姐,到了!”
    马夫的一句话陡然打破了愈将平静的情绪。
    耳旁的寒风呼啸而起,周遭变得寒冷,寒风侵肌像是那日的一堆一堆的永不会化的雪落在她的身上,如坠冰窟,令她堕指裂肤。
    从大脑深处发出的轰鸣声嗡嗡不绝,鼻间涌动的黏腻咸腥的血腥味久久难消。
    雪地的血痕,破烂的板车,林乐晚的嗤笑,霜竹的哭喊。一一闪过她的眼前。
    呼吸一滞。
    晏琤琤猛然喘不过气来,她颤巍地僵硬地伸手抚上喉咙处,攀上空中,挣脱无形的枷锁。
    “小姐,宝云山好美啊!”
    霜竹稚嫩欢快的呼唤从耳旁传来,宛若一道阳光让紧闭的双眼亮了一分,身子也暖了一分。
    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一双好看的大手正好掀开了车帘,李执眉清目秀,面如冠玉,展笑颜。他的身后一片绿意盎然。
    一头青丝被春风吹成了卷儿,掠过了白鸟,碧空如洗,云蒸霞蔚。
    不远处,鸟啼虫鸣。
    随着车帘的彻底掀开,阳光彻底冲撞进来,融化了那堆无形的雪,驱散了满身的寒意。
    僵硬的身体再次灵动起来,还有那颗被春意染上颜色的心,开始重新跳动。
    “见你迟迟不下来,春日倒是请我来催。”李执笑说道。
    -
    宝云山地处大越国国都的东边,素有“千乘之国,宝云独占一鳌”之称。山顶有一座古庙,唤宝恩寺,自大越建国以来便矗立在山巅。
    而宝恩寺后方有一池潭水,据说千百年来皆清澈见底,池中鱼儿宛若空游无所依。更为一绝的是明是陡峭山峰,可池水旁却罕见地有一处刀削平地宛若江宁平原。
    珍稀花草树木,珍稀动物乃至独独大越国才有的竹雀都栖息在这一处。谓之“宝云明境”。
    往日里,宝恩寺香火旺盛,跪拜的百姓络绎不绝,今日却是异常僻静,连一人影都不曾瞧见,一行人便也安静地走着,无人打破这宁静。
    沿路可见嫩绿红花,蝴蝶游翩,间闻鸟鸣声,间闻树木簌响。
    这鲜活的一切,让晏琤琤渐渐卸下重生以来负有的压力——自认二十三岁应有的成熟与曾身居皇后必有的稳重,以及谋划的复仇——渐渐唤醒自己的少年心性。
    她不自觉地露出柔笑,真正做回了豆蔻年华的少女。
    直至山程行至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