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展颜:“反身而诚,乐莫大焉。”[1]
    “殿下还是顺从本心的好。”
    慧明说完,再下一子,李执先前略微挽回的盘面又弱了几分。
    不过,李执并未接话,而是紧抿嘴唇,听着脚步声越近,他的眉头便深一分。
    飞云半跪地,直截了当:“主子,晏二小姐拒婚了。”
    手中黑子不稳堪要落地,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了一圈,黑子稳落掌心。
    “真拒婚了么?”他不可置信。
    飞云抬头对视,忍下寒意,满眼诚恳:“属下不敢妄言,的确拒婚了。”
    听到和上一世不一样的答案。李执突觉通体畅快,微晃身体,胸前玉珠串越发清脆。
    他彻底松了肩膀,低沉笑出了声直至爽朗大笑,胸腔共振,所有苦闷在一瞬得以纾解。
    他睨一眼棋局。
    一改方才的犹豫不决,利落下子。与慧明一来一回中,黑子冲锋陷阵,攻城略池,颇有海啸山崩之势。
    “哒——”
    最后一黑子落,慧明不禁连连称赞,真心赞服。
    “殿下于佛法造诣颇深已得老衲赞服,今日再见围棋功底,老衲当真是自愧不如。”
    “肃亲王府可知此事?”李执潋不住笑意,顾不上太多,转头发问,“他们可有动作?”
    “拒婚消息同步透露过去了。线人报肃亲王得知消息后,递了觐见的帖子。”
    飞云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日头,继续道,“眼下许是应快进常阳殿了。”
    “甚好。此事告诉师傅了么?”他问道。
    “也已告知。”
    李执点了点头,甚为满意。看来自己的重生以及干预,许是让事态发生变化。
    不管是百花宴上李玉姝并未刺杀还是如今晏琤琤拒了婚。
    那春旱之事可有转机?
    李执沉思片刻,不再想。此时此刻,这事暂且不重要。
    不过——
    即使浑浊之水平静下来也不会澄澈,不如借父皇之手再起波澜,搅得众人殚思极虑,才算尽兴,岂不妙哉?
    他扬起笑容,对慧明作揖:“本王需进宫一趟,若大师觉王府里清净,可饮茶吃酥点先。”
    慧明有眼力劲儿,连忙摆手。
    李执倒也不留,起身拂袖将衣袍整理干净,只道一声:“飞羽,备车,我要去找父皇。”
    -
    常阳殿暗门里烛火幽幽,外头的阳光照不进一丝。
    惠帝正坐在白烟缭绕的莲花台中央,闭眼休憩,轻吸深呼。
    “陛下,时辰已到,可服丹药。”一白袍道长虔诚地递上一红木盒,里头有两颗丹药,他自捏其中一颗放进嘴里,“贫道已自服一颗。”
    他闻言睁开眼,狭眼如鹰隼,目光如利刃。
    盯着白袍道士将丹药完全咽下后,他才伸手接过放入口中:“果然,只有服下游大师的仙丹,朕才觉舒畅。”
    游大师笑了笑,卑谦提醒:“方才陛下修炼时肃亲王求见,现已等候多时了。”
    “哦!游大师不愧是肃亲王举荐之人。”惠帝似是恍然大悟,饱含风霜的面容上映出一丝红光,眼神却射寒星,“一举一动关心国事。”
    “陛下仁厚,看重与肃亲王、恭亲王的手足之情,而家人之情乃修仙之人首要之缘。”
    游大师说话倒是不卑不亢。
    “老道看来,能利于陛下长生不老皆是头等国事。”
    惠帝收起试探的眼神,起身往外走去,“那游大师好生炼制丹药。”
    “老道恭送陛下。”
    暗门一开一合之间,外头阳光正好,丝丝泄进。惠帝不知合上门顷刻,那白色身影从另一暗门遁去。
    候在殿前的张全窥见明黄色身影乍现,率先一步将温好的参汤端送进去,毕恭毕敬地放书桌上。
    “陛下,皇后娘娘送来的参汤已温好了。”张全卑躬耸肩,面上谄媚又诚恳,“娘娘说近日乍暖,陛下不要贪凉,别长站殿外吹风解热。”
    惠帝只懒懒地瞥眼,轻嗯一声,拿起瓷勺不紧不慢地喝起来,“太子那儿怎么样?”
    张全堆起笑容,没有急着回答拒婚一事,反而犹豫道:“陛下,说起晏二小姐的婚事…侯在殿外的肃亲王似也为此而来。”
    闻言,惠帝略有不满张全的答非所问。但方才修炼过,不可动怒。
    索性撂下瓷勺,勺碗相碰发出清脆响,他半眯着眼,咂吧嘴:“肃亲王年事已高,不能受凉,叫他进来。”
    肃亲王得了恩准,许是焦急,珠帘被掀得如雀喧鸠聚。
    “陛下万安”四字比身影抢了先,连下跪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些。
    好在行礼上并未有差错,惠帝倒也没计较。
    他摊开折子,蹙眉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光洁的纸面反射春光的一瞬,惠帝遽然想起游大师的话,抬眸看向恭敬地跪在地上,双鬓斑白的肃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