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溟被他弄糊涂了,她想着去掰他的手,却掰不开。
    她莫名就泄了气,由着他去——自己每次都拿他这样没办法。
    “我以为你走了,我……”
    宁合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昨夜等他干完活儿回到卧房,只余下满目的空空荡荡,但是他又瞧见了田螺的位置有变动。
    就想着她大概是进去了吧。
    可是等了一天一夜,她都没有出来。
    他知道她可以一睡十五天不见人影,但他不想等,他只想每分每秒都看见她。
    只要能看见她就够了。
    芷溟无言以对,她好像之前才跟他说过不走的事,现今她又要计划着启程去象罔山了。
    宁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生了他的气,只好找些别的话题谈起。
    他拿袖口摁了摁眼周的泪水,朝她绽开
    一个温和又轻松的笑容。
    “今天是除夕,你知道吗?”
    “人族的除夕……”
    芷溟觉得这在书里见到过的节日对于她来说真是分外遥远,没想到还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除夕夜,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宁合吸了吸鼻子,目光里尽是惆怅。
    “一家人?”
    芷溟僵硬地念出这几个字,她此刻的心像是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苦楚。
    她只有母亲,母亲还困在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倘若所见母亲与师傅遭遇同样的命运,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疯。
    幸好还有一线转机。
    芷溟忽然想起来宁合跟她说过的,他父母都不在了的那回事。
    她感同身受地,眸中也溢出了一丝哀伤。
    “沉香府那边会放烟花,你是不是没有看过,你要去看吗?”
    宁合抱着她的手臂使劲儿摇晃了一下。
    “你想去?”
    芷溟想了可能会有许多人挤在那个乌泱泱的码头,顿时失了兴致。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缤纷的爆裂声,很遥远,伴着模糊的欢呼,一浪接着一浪。
    那地方好像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如果你想去,那我们就去。”
    芷溟拍拍自己的背,示意他趴上去。
    宁合有些羞赧地瞥她一眼,没忍住还是环上了她的脖颈。
    他轻轻闭上眼睛,等着她带他去那个冰冷的,有着刺骨寒风,也有着绚丽烟花的天空。
    那欢呼声由远及近,从耳边吹到了自己脚下。
    “是挺好看的。”
    芷溟掐了一把宁合的小腿,她以为他会开心地欢呼,就像下面那些人一样,疯了似的。
    “你怎么不说话?”
    烟花虽然美,可这熏人的白烟和刺鼻的气味却不是那么好受。
    芷溟默默地挪远了一些。
    “好看。”宁合只睁开眼睛粗略地扫了一眼,又重新阖上了,脸颊依然紧紧地贴着那个冰冷又柔软的背。
    相比烟花,他居然更迷恋趴在她背上的感觉,仿佛他已经把自己的身心全部都交付给了她,从此不要再过无所依的日子。
    “再看一会儿好吗?”
    “再看一会儿,我们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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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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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花不多时就放完了,下面的人潮三三两两地散去,赶着回家在子时守岁。
    芷溟还是落脚在了义庄处,没有回浮塔村。
    除夕夜晚上的义庄,比之前还要更冷清幽静,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背上的男人传来平和沉稳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般。
    她凝神思索片刻,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主张,一边脚步不听使唤地带着他到了胡府门口。
    “宁合,你想不想见你姐姐?”
    芷溟拍拍他的头。
    宁合其实并没有睡着,他闻言很快地睁开了眼,屋檐下一排整整齐齐的红灯笼占满了视野,热烈明艳得好像五月里的杜鹃。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一直在打鼓。
    他害怕打扰到姐姐和姐夫,却又是真的想把自己脚好了的消息告诉她们。
    “你先下来。”
    芷溟感觉有些累了,不由分说地蹲下来解开他环在她脖颈上的手臂,有些吃力地扭扭头。
    “我很重吗?”
    宁合有些委屈地睨了一眼芷溟,慢吞吞地走上台阶,瞪着那对厚厚的古朴铜制门,就是敲不下去。
    他又开始不安地绞着小手。
    芷溟不懂他在纠结什么,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大门前,砰砰砰地拍响了门。
    许久后才有门子开了条门缝,提着灯笼辨认了她们好一会儿,才懒懒地请她们进去。
    他见过这俩人一次,知道是三房沾亲带故的穷亲戚。
    院子里四处挂着红彤彤的灯笼,夜路并不难行,宁合依然无所顾忌地挽住了芷溟的胳膊。
    他见她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不知怎地有些想笑,接着贴得更紧。
    三房厅堂内的灯火十分明亮,投在窗棂上的影子重重叠叠,伴随着喜气洋洋的笑闹声,好似一出盛大的皮影戏。
    门子掀了厚厚门帘进去通报,没过多久宁杳就面带薄红的出来了,看起来刚被灌过几回酒。
    “小合,你怎么来了?”
    宁杳头有些晕,被冷风一吹更晕,只好扶住了庭院里栽的桂花树。
    她抬头时恍惚瞥见他身旁还站着那个女人,眸中疑惑更浓。
    “姐姐,我的脚好了。”
    宁合说得很小声,像是怕惊扰了谁。
    “好了……是什么意思?”
    宁杳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他的话。
    “就是好了,我不是瘸子了。”
    宁合面带羞赧地快速地走了几步,那身形就像从没有瘸过一般灵巧敏捷。
    宁杳愣了半晌。
    她被眼前之景惊得说不出话,母父为了治好弟弟的脚曾经付出过多少努力,可最后都徒劳无功。
    这样的事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没听谁谈过,即使此刻有人在她眼前表演了一遍起死回生,也不会比这个更让她震惊。
    “怎么好的?!”
    “她给我的药。”宁合指了指那边看上去就不似常人的高大女子。
    宁杳眨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想问为什么,却喉咙哽住开不了口。
    毕竟上次自己还跟她吵过一架不欢而散。
    “竟然可以治好——”
    胡霁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宁杳身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宁合的脚看了许久,朝向宁杳浅笑着开口道。
    “阿杳,最近真的好多喜事……”
    “是啊。”宁杳感觉自己像是酒醒了,她直视了芷溟一会儿,忽然快步上前,对着芷溟重重作了个揖。
    “多谢。”
    芷溟微微昂首,也不言语。
    宁杳回头瞥了一眼欢欣不已的宁合,他看起来比前十年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鲜活,双眸亮晶晶的。
    她的嘴角不由得上扬,因着担忧春闱而紧锁的眉目也暂时疏解开,朝着胡霁柔声开口道:“我们四人一同去书房里聊吧。”
    胡霁见宁杳是打算今晚特意撇下其他人来招待她们,朝宁合她们淡淡一笑。
    “胡家的板栗鸡别的地方可是尝不到的。”
    书房前厅有张小方桌,正好能够容下四个人,小厮不仅端了汤,还盛了一些酒来。
    宁杳提着那壶起身先给芷溟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捏着杯身沉默了半晌,才举起朝着芷溟朗声道:“若你愿意收下我这谢意,就喝了这一杯薄酒。”
    芷溟看着那杯中的液体,黄澄澄的,透亮得像是那夜的桂花糕。
    就是气味不好闻,隐约记得在哪里闻过类似的,但是全然想不起来了。
    她见这三人的目光都打在她脸上,一时间后背有些僵硬,只无奈道。
    “我不想喝。”
    宁杳被拂了面子也不恼,她的眼睛看得真切,这女人性格如此,并非记她的仇。
    若是记她的仇,怎么会如此地帮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