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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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潞州城罕见的早春,雨丝不再冷得像冰粒子,绵密细丝,飘飘荡荡,沾在行人的头发上,脸上。
    胡府门口插了一支刚刚抽条的紫竹枝叶,寓意新添了女丁。
    宁合站在那里朝左右张望了一下,还没等开口要门子进去通传,姐夫的贴身小厮就刚好跨门而出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那小厮似乎是有其他事要办,面露难色,僵持了一阵,但还是先领着他进去了。
    春闱将近,姐姐早就已经启程去了京城,临走前曾经拜托过他来胡府看照胡霁一段时间,可宁合想的是——到别人家还指不定要束手束脚成什么样子。
    以及,他好像也没心情来这个地方,脸上的神情总是苦苦的,任是谁碰到都会看他不顺眼。
    但这事又好像不得不做,他还是强颜欢笑着来了,顺便采了新开的梨花编了个花篮带来。
    卧房里很暗,月子里需要尽量避光避风,胡霁见是宁合来了,脸上的笑容倏地变淡,只要宁杳不在,他对宁合的态度就一直是不冷不热的。
    “姐夫,你……有什么能让我帮忙的吗?”
    “倒也没必要使唤你,阿杰已经出门了。”
    “小侄女……她叫什么名字啊?”
    宁合把花篮递到他床头,淡淡的清香霎时驱散了几分屋内的闷热,他终于瞧见胡霁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一点儿。
    “小名叫元元,大名等阿杳回来再说。”
    胡霁双手捧过那个花篮,漫不经心地凑上去闻了闻。
    宁合“哦”了一声,房间里因为只剩下他们俩个,谁也不再开口说话,一下子怪闷热的。
    他本来还想见一见小侄女,但是看姐夫这态度,是不打算让他见了。
    胡霁又瞥了一眼宁合,见他依旧懵懂的样子,话突然就涌到了嘴边。
    “小合,”他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怜悯,“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宁合有些发懵,他还是第一次见胡霁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虽然光线很暗,可是眼眸里有淡淡的湿湿的亮光,就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快似的。
    胡霁摇了摇头,这事一说出来估计当下就难以收场了,这些天他本来就被元元的哭声震得头疼,如果宁合再在这里当场失态,他想他也会随着一起失控。
    他似有感慨地开口道。
    “你那相好的怎么不陪着你来,她去哪里了?”
    “啊?她去……去京城了。”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别的?”
    “没。”
    “小合,你有没有想过……考虑过其他娘子,潞州城里有很多才俊,和你更相配一些。”
    “没想过。”宁合回得斩钉截铁。
    他盯着胡霁看了一会儿,他不懂姐夫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心里只觉得古怪。
    胡霁由着他打量自己,突然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起来。
    “你年纪真的大了,不要再挑挑拣拣了。现在身子好了,也算是等了这么久等得值得,但是再等下去就不应该了。”
    宁合的脸皮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支吾了半天,才吐出硬邦邦的一句话。
    “可是我就是要等她。”
    胡霁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有些没趣地扭头看向一边,明显是在赶客了。
    宁合低下头有些不安地绞了绞小手,沉默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这间房,甫一踏出大门,眼睛即刻被外界的光刺疼,庭院里的一小片天空是高远的淡蓝色,云层很少。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总是疑心会有个小黑点出现,然后变得越来越大。
    毕竟芷溟离开的时候就是一个小黑点。
    恍然间那片天里真的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点,往前缓缓移动着,他魂不守舍地跟着往前追着走,左胳膊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方才被谁狠狠地撞了一下。
    “走路没长眼睛吗!”
    宁合定定地看着来人,是个模样标致的蓝衣娘子,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位白衣娘子,这两人穿戴皆不似普通富贵人家。
    他没有回嘴,沉默着。
    这两人见了宁合的模样先是一惊,白衣女子朝着他莞尔一笑,无奈轻声开口。
    “下次小心些。”
    宁合没再理她们,径自小跑着离开了。
    等他走了许久,温骆冰还在原地回味,她别有深意地朝着蓝衣女子挑了挑眉,笑道。
    “好奇怪,在潞州城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有个这么好看的郎君。”
    “好看,但人怎么呆得不行。”林渊有些不屑地摇摇头。
    “而且,看他的年纪大概是早就嫁了人吧。”
    温骆冰脸上的笑透出些许冷意。
    “有主又如何?”
    林渊见了却只噗嗤一笑,略带讥讽道:“干娘最近刚升了州府令,难道你要坏她的名声?”
    温骆冰闻言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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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连着一声的雷鸣似要撞得炎周山天崩地裂,山洞顶部簌簌地往下掉落着碎石,肆意在陈璃功法编织成的结界上弹跳着,砸出一个小坑又往四周溜去。
    陈璃撑得很是艰难,她此刻正安静地靠着芷溟,紧闭的嘴唇是难以忽视的惨白色。
    她尽量让自己的后背悬空,因为那儿有一大片烧焦到黑紫的伤痕。
    橘红天空嵌在山洞口,即使离着结界几百米远,即使存在防御结界,面上依然不停扑着难以忽视的热气。一只黑鸟在洞口来回扑腾,一副被怒火烧着了理智的模样。
    她身上光鲜如黑曜石般的羽毛丛就像被勺子挖了般,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正好是靠近脖颈的位置。
    芷溟沉默着,眼睛里的突兀干涩刺痛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方才那鸟举着田螺带她们来了第二座山,与前面那被雨水笼罩的雷番山不同,这山遍布干裂的朱红土地。
    它执拗地想将自己一伙人引向山中心,空中令人窒息的热浪如同无数根鞭子,狠狠地甩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陈璃对它的攻击根本就不起效,最后为了让她放开喙子,使用了唯一一招——令金贝自爆。
    金贝由羲和天神留下的冶金石所造,也是宗门唯一能给所有苦苦坚持修道之人的唯一赠礼。
    这一切都发生在芷溟背起黎垣的那一个分神的瞬间。
    金贝自爆后,陈璃像个破布娃娃似地轻飘飘往下坠,芷溟顾不上背上黎垣的尖叫,她拼尽全力只为比她飞得更快。
    她只想抓住那个为她的错误牺牲的好心人。
    视野里忽现一条迅疾的白练,在她还没有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托起了陈璃,让她免于粉身碎骨的危险。
    芷溟定睛看了许久,脑中似乎转不过来弯——那是随着她们一起下坠的田螺化成的东西。
    因为分神,也自然忘了身后就有一只追魂夺命的黑鸟。
    那白练居然是条龙的幻影。
    白龙即使是幻影,气息也磅礴得骇人,很快那鸟就被它缠斗得招架不住,看准时机猛然变小从缝隙里溜了出去,两个光点你追我赶,如同流星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芷溟对着天张望了许久,也没能等到那白龙回来,她把黎垣放下,又去背侧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陈璃,却被她摆手拒绝了。
    这时她才看见她的右胳膊连着那一块后背,红得刺目。
    “你记得路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芷溟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整个人因为无措而微微颤抖。
    陈璃抬头瞥了她一眼,像是得到了某种鼓舞般,她唇边扯出一个微笑,闭眼点点头。
    “先找个地方……藏着。”
    芷溟没多想,她右手牵着陈璃,左手牵着黎垣,即使飞得吃力缓慢,也还是找到了某个不起眼的洞穴,可供她们隐蔽。
    “雷番山下雨,炎周山打雷,归凤山刮风。”
    陈璃轻描淡写地说着,边瞥了一眼洞口外面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