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书简上见识过寥寥几笔,没想到会是如此地骇人。
    现在过归凤山,需要重新测算时机。
    可她伤势过重,念力涣散,无法精准判断到达归凤山的时辰,这若是出了误差,她们几个都会丧命。
    龙不知道去哪里了,那黑鸟如鬼魅般在洞口频繁闪过,气恼着想要来个瓮中捉鳖。
    渐渐地,天幕开始变黑,大地不再摇动,山峦也停了颤抖,乌云低垂,空中是死一般的寂静,四周冷得令人呼吸凝重。
    “待会它就会走了。”陈璃开口道。
    她吞了两颗清心丸,声音也略有力气了些,在山洞里回荡。
    “因为那条龙?”芷溟有些不解。
    陈璃眉梢处含着几分淡淡的苦涩。
    “不,是夜晚的炎周山更加危险,从山中心滚落的火球会突然出现。”
    “我估摸着你也猜到了,这地方会禁锢灵力,越是强大反而越是受到压制。”
    芷溟见她神情认真,也颇感棘手:“不如让那条龙带我们走?”
    陈璃盯着芷溟的脸看了一会儿,精神却不知怎地好了起来,她似是玩笑般开口道。
    “这里曾经困过一条龙,你可知道?”
    她见芷溟摇头,便像讲故事似的继续说:“羲和曾造了五大神兽,放在大地的各个角落镇守,有一日,羲和将她们全都召回罔境,说有任务相托。”
    “但是这任务最终只能一个人做,所有的神兽需要经受考验,通过了便能拥有成为下一任天神的资格。”
    “考验开始后,五个里只剩下了三个,羲和让她们来这里守山,做一些与她们的属性相反的事。”
    “第一层考验经历了百年……角木蛟经历了火的淬炼,毕月乌到了最深层的地狱里,甘愿失去自由,至于娄金狗,她主动弃权。”
    “于是角木蛟和毕月乌又到了第二层考验。”
    陈璃突然话锋一转,颇为无奈道。
    “可书简到这里就断了,后面的故事谁也不知道。”
    芷溟本来听得入迷,谁知这故事居然没有结尾,倒是有点像那日上午在容声苑听的那半折白蛇传给她的感觉,后面宁合都忘了要带她去听下折,每天不是在跟她碎碎念,就是在做一些好吃的饭菜,或者直接带她去见其他没见过的有趣玩意儿。
    “阿淳——”
    一声欢欣又饱含嗔意的呼喊突然从不远处的洞口传来,似是一簇不存在的光闪现至几人眼前,芷溟被震得微微一抖,连同着靠着她的黎垣和陈璃也猛然一惊。
    洞口处是血月柔和如梦的光晕,芷溟故作镇定地看向那个身影,脑袋像是从前在江底游来游去不小心撞到了石头似的,又晕又痛,脑海里许多人说过的话拆开变成了字,总连不成具体的意思。
    “师尊?”
    陈璃震惊无比,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谁知他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冲碎了这个薄弱的结界,形容狼狈地站在芷溟眼前,与她的距离仅只有一拳之隔。
    “你是……烙月?”
    芷溟不知怎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心里升起许多不好的预感。
    她害怕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也害怕再跟他说关于母亲的事。
    她甚至想立刻就消失在这个人面前。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过于天真,母亲是神身,如果是连神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那其他的寻常修道者又如何会有能力解决?
    “你不认识我了?”
    烙月也往后退,他捂住脸,仿佛被眼前一幕刺伤,有些闷的声音发着抖,从指缝里透出来,听起来真是心酸又滑稽。
    “我就知道,我已经不再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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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浅诈尸一下~(摇头晃脑.gif)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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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芷溟很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见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直到与这洞中幽黑融成了同一种冷色。
    “是呢,还没到三十年……”
    烙月话音刚落,外界忽然传来摧枯拉朽般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陈璃强忍着痛楚,前行一步到烙月旁边,苦笑着开口道。
    “师尊是不是带船来了?”
    “对。”烙月神色冰冷地瞥了一眼众人,即使是扫到脏兮兮的黎垣时,那副神情依然未有任何松动,就好像他懒得问,也不屑于去问别人的过往。
    他无意中多看了一眼陈璃,见到她手臂连着肩背的狰狞伤口,微微皱眉。
    他确实是因为金贝自爆才来的,他没想到只是带一具尸体也会累及她的性命。
    “大,大家都上船吧,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
    陈璃因为喉咙痒,紧接着咳嗽了两声。
    洞口外一片火海,滚烫浓烈的热浪逼得人喘不过气,芷溟坐在船内俯视着地上肆意飞舞的岩浆,出神许久,忽然余光瞥见烙月,心头猛然一跳,似乎他一直都在静静地打量着自己,欲言又止。
    “你有没有……姐妹?”
    许是空中无数如针的热气,芷溟又开始一阵阵地烦躁,她望着烙月,漠然摇头。
    “那她,一定有很多……”烙月说到一半便咬住了后槽牙——一想到她在那个地方自由快活,二十六年来从来不曾心软来见他,那些被压抑的痛楚又开始在心里翻江倒海。
    “也没有。”
    烙月沉默下来,也没再看芷溟一眼,神情郁郁的。
    船体渐渐飞出了炎周山,天空变成了宁静祥和的湛蓝,烙月伸手一挥,开启了船的结界,也是在这最后一秒,一个光点猝不及防地抛进来,“叮铃”一声落到芷溟脚边。
    那黑色大鸟就是毕月乌。
    芷溟心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不是反问不是质问,单独因为直觉下的判断。
    她轻轻招手,那骨簪灵巧地跳到了她的手掌心。
    她想重新编起头发,原来一直披散着还不觉得如何束缚,现在是真的觉得有些恼人了。
    “这是……”
    烙月波澜不惊的神情顿时裂开了一条缝,眉头紧锁。
    “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是她让我带这个来找你的。”
    芷溟举起骨簪,十分坦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她的目光在烙月的脸上游走着,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变化。
    她已经困惑很久了,困惑于田螺的作用,困惑于母亲与寂念的对峙,师傅的死,更困惑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烙月接过那根簪子细细端详,许是方才惊讶了太多次,又或许是已经心如死灰,他竟然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他再失态的。
    是他误解了那句话,以为三十年后她会结束她的大事,再来找他。
    是他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是旧物,也是她一生的功法凝结之处。”烙月僵硬地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拿这个当法器。”
    “她是不是,已经——”
    他哽咽着,看向芷溟的眼神很是惶然,像是等待着审判的病弱囚徒。
    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想亲耳听她说,不仅如此,他还想去到江底,去见一见那个负心人。
    “你知道寂念吗?”芷溟不愿再拖延,她想她应该单刀直入。
    结界外的黄沙已渐渐起势,密密地包裹住船身,一声利鸣从旁擦身而过,芷溟又看见了那只黑色大鸟,它飞得很快,和船身的速度不相上下,且频频回望。
    “知道。”
    烙月回得干脆,其实从芷溟告诉他她是谁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料到了惨烈的结局。
    或者说更早,在雨泾命灯灭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干什么都分心,每次想要动身出发的时候,又想着去了也没用,神身若毁,只会是了无痕迹。
    他可以永远等她,只要她还活着便足矣。
    “我母亲被寂念困在曜日堂底下的火海里,我想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