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忆太零碎了,氛围压抑,他看到一半便强迫自己醒来了,心突突的跳着,直到现在还未平息。
    他总觉得再看下去,会碰着什么他难以理解的事,连醒来也无法释怀的事。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私下问过其他人关于那座塔的故事,据说进去的人首先要走完所有的前世,且必须无怨无悔,否则便会被私念裹挟着,沉溺在幻境中,大悲大喜,无法抽离。
    他猜,她也看到了。
    “你怎么了?”芷溟目露关切,她不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是凉的,并没有发热。
    宁合忘了这周围都是人或者妖,甚至晓晓就在他左手边蹦来蹦去,只是脑子痛得有些站立不稳需要依靠,便躲进了她的怀里。
    芷溟懵了,见他不想说话,也识趣的不问,只是拂袖将那些影贼一股脑丢到了密林的更深处,她又瞥了一眼晓晓,那猪妖知道她们俩不对劲,默默走远了,看方向是天神观敞开的大门口。
    “现在能说了么?”
    “你该不会是吸进刚刚那些贼放出的毒气了吧?”
    “没有。”宁合抬头看她,声音闷闷的,又如同梦呓似地重复了一遍。
    “没有。”
    芷溟见他这般神游,思来想去,想问却又无法开口,她怕他是因为听到什么流言才这样。
    那阴差阳错交到她身上的任务,虽然母亲和烙月都答应了不会现在告诉他,但母亲也说了,他越早知道越好。
    正在思索时,手腕处的金贝发出了急促的“铃铃”声。
    “云衫?”
    “小主子!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芷溟心内陡生担忧,“神殿可有出什么事?”
    “神殿倒是没出什么事——你让我盯着那个寂念,我也一直盯着呢……但她最近懒懒的,都不动弹,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皮运气太好,居然能扛过石门的雷刑,他前几日去了岸上……他说那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先回来了,他还说有要紧事一定要当面告诉你……我说何必等呢?现在就说吧。”
    “告诉我?”
    芷溟很是诧异。
    听到潞州城三个字,宁合也竖起了耳朵,暂时从那怅然若失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了。
    “少主。”
    这声音确实耳熟,芷溟突然想起他不就是当时和自己一起关在夜叉鬼石牢里的族员吗,她们俩差点成了鬼王供养红罗藤的肥料。
    “潞州城现在……好多好多的死人,都是男人。”
    “好像是陆地上的王要用来修炼什么丹药。”
    宁合心乱如麻,他想起采选的事,以及温骆冰亲口告诉过他关于采选的真相。
    那些郎君原来没有去往京城,而是死在了潞州城,所谓的药材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他们全都送了性命……
    “正好我和母亲要回去了,有事要办,既然如此,那就连这事也索性一块儿办了。”
    芷溟想着这皇帝搞得人间乌烟瘴气的,这行径简直和假毕月乌不相上下。
    “河神大人!她还活着?”阿皮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我们还以为她早就——”
    “小主子,你打算怎么办呀?把她杀了然后再像书里写的那样……那样挂在城楼上吗?”
    “无论如何,她不称职,不配当王。”
    “我也有事跟你们说。”芷溟头一回觉得这话跟带刺似的,扎在喉咙口,她咳嗽了几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螭族还活着的族员必须全部前往陆地,来罔境。”
    “为什么?”
    “不走,可能会被曜日堂下的魔物波及自身。”
    “哦,我们离远一点不就好了,等风波平息了再游回去……”
    “再也回不去了,月珠要碎了。”
    许是这话太过骇人,那头彻底沉默下来,等到天光变得透亮,林子不远处的入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那些衣衫褴褛的妖正在各自起身活动,预备出门觅食。
    金贝那边,云衫还是先开了口。
    “行,反正我听你和河神大人的话,都去陆地也好,只要大家一直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里有哀伤,却也足够真诚,她们是朋友,亦是亲人,芷溟心里霎时涌上来一股热流,这热流将身体变得轻盈,完整的包裹住了她不安的心。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昔日种种感觉浮现心口,泽湄那些被埋起来的意难平,她所受到的伤害——元始天尊偏爱羲和,知道她心里有怨,却也害怕她的力量。她明明实力强过羲和,因为性子冰冷不通人情,竟未得到任何一个神兽的认可。
    “云衫——”
    “怎么了?”
    “我在陆地上找了个相好的,从今往后,也只有这一个。”芷溟瞥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宁合,唇角上扬,煞有介事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