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有几分担忧的,她怕这个傻鸟真的去了归凤山,可转念一想——他很久以前便住在塔中了,应该早就忘了塔外怎么走。
    记忆终于来到了最开始被泽湄抹除的那一幕。
    阿伊死了,化为了尘埃,一只毛茸茸的绿色小鸟从莱芜树上飞落下来,停留在她的肩膀上,淡黄色的喙子上有些许水光,他轻轻啄着她的耳朵,似乎是在安慰她。
    泽湄望着地面,光洁无尘,她多想留下些阿伊的什么作为纪念,可什么都没有。
    只有回忆。
    想起阿伊生前有多疼爱这只鸟,她无奈开口道:“你已经喝了十几年的露水了,你的伤还没有好?”
    “我知道你只是想陪着我,那就陪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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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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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已大亮,自打皇上来到这儿长住,潞州城鲜少出现这么多人聚集在码头。
    宁合像根木桩子似地杵在那儿,他已经不在乎有谁会把他认出来了。
    芷溟没有回来,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
    “你们听见昨晚的动静了吗?我都没敢出来看……你们说那脏东西是不是折磨得他要死要活的……”
    “其实我昨天出来看了,我觉得像流星雨……”
    “不,我见着水龙了,你们没一个人看见吗?河神大人发怒了,天天这么多郎君惨死江中,这不发怒才怪咧!”
    宁合等着,他们也等着,只是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乱糟糟的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执己见,直到成群兵妇冲上了街,将这聚集的人蛮横冲散。
    “十人以上不可公开聚集,你们是忘记了皇上的禁令了吗?”
    那些兵妇携带着佩刀,用刀把子当棍子,粗暴地左右甩着,以便分开他们。
    宁合腰上不小心挨了一下,沉沉的钝痛袭来,他不禁咬牙,紧接着又被一双手接住了——竟然是姐夫。
    他还给他带来了帷帽。
    胡霁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路的右侧跑去,那里停了一辆马车,等二人都钻进马车时,他早已脸色涨红,气喘吁吁。
    “你在这儿看也就罢了,为什么不知道遮掩一点呢?”
    宁合沉默不语,他轻轻把帷帽取下,放在一旁。
    “她是不是输了回不来了?我就知道这脏东西哪是那么好对付的,你都不知道,之前那李家二娘子请了什么道士来,结果呢,十个也打不过她一个。”
    宁可私心想着,若是烙月掌门在就好了,他或许会有办法的。
    可芷溟是活着还是死了?他又想起停在江底的那艘船,烙月掌门没有那艘船赶到这又要多久?河神大人去了哪儿?陈璃也不见了,他现在该去找谁?心里实在烦躁得很,又担忧得很。
    马车一路快跑,恍恍惚惚随着姐夫回到了他的私宅,略显阴暗的厅堂里,正中央餐桌上只有一盏黯淡的油灯,今日是个阴天。
    阿元正在隔壁房间里哇哇哭着,那声音更加搅得他的心乱糟糟的,提醒着他,那是姐姐剩下的唯一骨血,自己是连累着还他出生便没有母亲的罪人。
    “你一夜没睡吧?现在去睡会儿?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人总要活下去。”
    宁合嗯了一声,他由刘伯带领着走到了二楼阁楼的一间杂物房里,角落里堆满了杂物,一半可供人下脚,还放了一张平整素净的木制茶几,一半被一张小床占去了八九分。
    床铺什么的都铺好了,被褥干净整洁,连那几件遗物也都放在了床头。
    距他几步远的窗正敞开着,冷风直往里灌,外界天幕里,厚厚乌云如旧棉絮垂坠下来。
    他呆呆坐在床上,半分睡意也没有。
    他想起黎垣的话,想起他不管不顾地赌上自己性命也要完成的复仇。
    他和他没什么不同,一无所有,唯一能赌的只有自己。
    恍惚间右手触到了那盏琉璃灯,心里泛起重重苦涩。
    爹,你为什么说这盏灯是神使大人赐给你的?
    这盏灯……莫非跟自己有关吗?
    他将这琉璃灯捧到眼皮底下仔细地看,翻来覆去地看,想着或许燃起才能见到效果,在那堆杂物里找灯油,找了一通没找到,又立马起身噔噔噔下楼去。
    一楼正堂桌上还有盏灯,他将灯座里面的油倒在了琉璃灯内,又将灯芯移了过来,那焦黄辣手的灯芯此刻安安分分燃着,琉璃灯在墙上投出无数细碎如蝴蝶的影子。
    他看了一会儿,才悟过来自己真是傻透了,这情景自己明明是见过许多次的,没什么奇特。
    他没在乎胡霁在隔壁房间和刘伯在说着什么,重新上楼,方才他在杂物堆里瞧见针线包了。
    他取出针,刺向手指,将那血滴在灯芯当中,与灯油融为一体,亮光明了又灭,橘红逐渐成了殷红如血的光芒,与那曜日堂底下的光芒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