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房内一灯如豆。
    对他们而言,这小小的房间就是全世界,彼此的怀抱就是永恒。
    乐睇闭上眼睛,累得睡着了。
    *****
    小睡片刻後,贝一苇慢慢转醒。
    他醒来後的第一个反射动作,就是望向床的另一侧——
    她在。
    乐睇就蜷卧在他的身边,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还熟睡着。
    她就在他的身边,没有消失。
    那一刻,一抹笑意爬上了他的唇角,贝一苇满足地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他凝视着熟睡中的乐睇,眷眷恋得无法挪开视线。
    她毫不设防的面容,像小贝比一样纯净美好,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弧半月形的浅影,像蝶翅般静静的栖息;美好的长发略显淩乱的披散在肩头与枕上,衬着莹白的肌肤,在晨光的爱抚下,一切的一切,就像幅绝美的画,他想要将这一幕永远的烙印在脑海里。
    不知经过了多久,乐睇在丝被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起先,她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茫然,直到她的目光与贝一苇相遇。
    「嗨。」她朝他笑。
    「嗨,」贝一苇情不自禁的倾过身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睡得好吗?」
    「嗯……」
    「会不会冷?你昨天几乎没怎麽吃。」他将一绺发丝勾到她耳後。
    乐睇先是微怔了下,然後意会到贝一苇是想起他们第一次做爱後,她冷到甚至得下床冲热水澡的事,担心她又犯了畏寒的老毛病,心底不由一阵暖。
    「不冷,虽然消耗了大量热量,可是台湾最令人怀念的地方,就是气候很温暖。即便是十月末,感觉起来也和夏天没两样。」
    「台湾算是你的故乡,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因为被诺夫斯基下令禁止随团演出,她忽然间多出两个星期的空档,除去每天固定一个小时的握杆拉筋之外,乐睇根本无事可做,或许出去走一走能转换心情。
    乐睇想了想,片刻後,她给了贝一苇一个超乎想像的答案:「那就……陪我回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第八章
    「是乐乐姐姐!乐乐姐姐回来了~~」
    贝一苇看着一群小朋友像蜂群一样冲过来,兴奋地把他们包成一个圈圈,顿时有种如坠异次元世界之感。
    这里是幼稚园?
    贝一苇四处张望了下,才看见一个陈旧的木头招牌,上面写着:圣光育幼院。
    「哈罗哈罗!大家好不好呀?」乐睇轻快地打招呼,一一摸了摸那群小家伙的头。
    「好~~」整齐划一的声音。
    院长奶奶笑眯眯的迎上前,「乐睇,你回来啦?」
    「欸,院长奶奶,你好不好?」乐睇走上前,给她一记大大的拥抱。
    「好,好,大家都很好。这些小萝卜头听说你要来,都开心的不得了,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呢!」院长这时注意到站在乐睇身後的贝一苇,笑问:「你男朋友?」
    乐睇大方的点头,「是。」
    「院长好,我是贝一苇。」贝一苇打招呼。
    「好好好……」院长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中午要不要留在这儿,和大家一起吃饭?」
    「当然要罗!我就是特意回来叨扰的。」乐睇笑着指了指贝一苇手上的大提袋,「我还买了些蛋糕要和大家一起吃。」
    「噢,那真好!我去厨房和王妈讲一声。」
    见院长兴匆匆的往屋後走去,贝一苇才问:「你不是说你要带我去小时候住的地方?」
    「就是这儿。」
    「你小时候真的住这儿?」
    贝一苇大感惊讶的表情,令乐睇一阵好笑。
    「对,你怀疑啊?」
    说真的,贝一苇很难想像乐睇住在这里的样子。
    「所以……你的父母过世了?」
    「会来到育幼院的小朋友,不见得都是父母双亡的好吗?」
    乐睇给他一记「你很没常识」的白眼,继续说道——
    「来到育幼院的小朋友有各种不同的原因,有些孩子是因为失去父母,有些是因为家贫负担不起,但也有父母双全,而且家境颇为不错的——就像我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爸去年还进入了台湾五百大企业名人榜呢!」
    「既然如此,为什麽——」
    「因为我是个私生女。」乐睇耸耸肩,「我爸和我妈都各自有了家庭,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个麻烦而已。」
    贝一苇无言。
    「嘿,别露出那种表情好吗?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麽可怜的,我早就想清楚了,与其和一对视我为麻烦的父母在一起,不如待在圣光还比较快乐。而且我爸很大方,他每年都捐助圣光,当我说我想到瑟林学舞时,他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每个月他都会汇一笔为数可观的生活费给我,我已经很习惯他总是用金钱来表现他的良心。我们两人之间有个默契:我不给他找麻烦,他也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们都很满意这样的相处模式。」
    那麽小就想的这麽透彻,难怪他总觉得乐睇很早熟。
    「你的母亲呢?」
    「不知道,她把我送到这里之後,我就再也没看过她了。」
    不知道为什麽,贝一苇看着她脸上的笑,却毫无由来的感到心疼。
    「乐乐姐姐,跳舞啦!跳舞给我们看!」小朋友拉着她到广场上。
    「对啊,你好久没跳给我们看了。」
    「乐乐姐姐的舞最棒了!」
    乐睇的表情一僵,
    跳舞……她还能跳舞吗?
    本想拒绝,但这时贝一苇像是感应到她的迟疑,握紧了下她的手。
    「你可以的,你看他们是那麽期待。」他低语着说。
    「我怕他们失望。」她无法忘记,诺夫斯基是怎样批评她的舞,说她是个半吊子的舞者,是个没用的人。
    「他们不会对你失望,就和我一样。」贝一苇对她微笑,「乐睇,这不是登台表演,只要单纯享受跳舞的快乐。」
    这不是登台表演,只要单纯享受跳舞的快乐——贝一苇的话,不知为何奇异的安抚了她的焦虑。
    「来跳舞吧!」乐睇带着笑迎视孩子们发亮的脸,「不过,跳什麽好呢?」
    「跳胡桃钳!」
    「吼,不要啦,跳圣桑天鹅!」
    「跳那个啦,跳那个啦!上次你寄来给我们看的那个魔琴……」
    「对,那个超酷的!」
    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要求,乐睇笑吟吟的有求必应,每个都说好。
    贝一苇看着被包围在圆心里的乐睇,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抱住她,保护她,给她一个永远的避风港,一个等待她回去的地方。
    过去贝一苇从没有和一群小朋友吃饭的经验,和他们吃饭的感觉,真像是经历一场世纪大战。
    他们绝不会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吃饭,尤其是在周末,许多小朋友都被家人接出去玩,剩下没有人来探望的小朋友,院长奶奶总会因为疼惜而比平常来得纵容。
    「ㄟ,你那个贡丸不要给我吃。」
    「不要,那个是人家要保留到最後再吃的!」
    「那我用甜不辣跟你换?」
    「不要!」
    「吼,你真的很小气欸~~」
    说完,小手一伸,硬把别人盘子里的贡丸抢来,一口气塞进嘴巴里。
    「呜哇~~」尖锐的哭声像拉警报似的想起,吵得人耳膜发疼。「院长奶奶,小明抢人家的贡丸啦~~」
    天啊!贝一苇苦笑。
    「乖哦,小明,把贡丸还人家。」总是笑咪咪的院长奶奶只好出声主持公道,可是没用,精明的小孩子永远知道该怕谁,而谁可以骑到头上。
    小明指着大张到可以看见喉咙的嘴,有些得意的说:「没有了,吃到肚子里了。」
    「呜哇哇哇哇~~我不管!我不管啦~~」六岁的「苦主」哭得更大声了。
    贝一苇看了不忍,夹起自己的贡丸,道:「来,我的给你。」